元凌云可不知道自己的到访会引发两人关于瞎不瞎的讨论。 他回家之后就吩咐小厮将早已准备好的客房再打扫一遍,然后美滋滋地等待天亮。 于是这日一大清早,国都的人就看到一向低调的元药师,坐着他家的神马琉璃镶金雕花车在街道中穿行,神采奕奕到让其他修士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被章朗夺了舍。 苏婉二人一开始没太弄懂元凌云进来时周围人一言难尽的表情,直到他们走出门,看到旁边停着的马车,瞬间想假装不认识这个人。 “元……贤弟,你这是被章家公子夺舍了?”江祈渊忍了又忍,在对方热情邀请自己上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委婉地抗拒道。 这种俗艳至极的审美,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把这马车带出来? “这不是为了给你们面子吗?”被冤枉夺舍的元凌云感觉相当委屈,又不是他喜欢这样的,元家所有的法器座驾都以朴素著称,他找遍了库房才翻到这么一个华丽无比的座驾,一大早又去灵兽园挑了半天才选中这匹金色的踏云兽。 这两人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嫌弃? 江祈渊对他控诉的眼神无动于衷,苏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也是为了给他们撑场面对方才弄来的这辆马车。 元凌云有时候有点跳脱他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没有预想到这一层也不能全怪他。 “我不常出门,不习惯也是寻常。倒是表哥你,不是应该早就习惯这种场面吗?”苏婉意有所指,笑盈盈地看着后者。 江祈渊略有些无奈,不过她都这样说了,自己也只能应是:“表妹你说得都对。” 这两段类似的对话元凌云以前在飞舟上听过,不过不知为何今天听起来有种诡异的多余感,就好像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似的。 所幸说完那段话苏婉仿佛心满意足,江祈渊看她高兴也更加心满意足?一时间两人又恢复了平时的融洽。 元凌云暗自想着,刚才那种感觉……应该是自己太兴奋的错觉……吧? 不管是不是错觉,客人答应之后,那架神马琉璃镶金雕花车便往元宅的方向驶去。 这架马车的上半部分是半镂空的构造,里面的人能清楚地看到外面,外面的人也能模糊地看到里面。 因此白二姑娘被元药师请上门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众多修士都暗自嘀咕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惜还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当天下午,元家自己就大大方方地把请人的原因昭告出来——这个月的元家义诊提前到明日,由元凌云和白晚婉坐镇,为持有疑难杂症牌子的凡人和低阶修士免费诊病炼药。 一时间那些等待元家义诊的凡人修士都激动不已,可惜元家不承认提前排队的合理性,因此只能按捺住心情等待明日。 所谓元家义诊制度,是由元家先祖牵头,与国都内的药堂联合开展。凡是药堂普通炼药师不能确诊或者解决的病症,就能得到一张疑难杂症牌,凭借此牌,可参与元家一月一次的免费问诊,也可以直接到国都最大的元家药堂寻找人阶炼药师购药。 当然,这免费指的是不出炼药费,灵植的费用还是要自己支付的,即使如此,这价格比起往常来也几近于无,因此许多家资贫寒的修士凡人都卯足了劲想得到义诊的名额。 元凌云并非第一次参加自家的义诊活动,虽然都是人阶炼药师,但元凌云的水平还是比其他人更高一筹,在整个苍阳国只有一位黄阶炼药师的情况下,元凌云的地位可想而知。 因此每次元凌云要参加的义诊活动,都会人满为患。在此前提下,能与他一同出现的炼药师,为了不显得太过平庸,均是经验丰富、天资不凡之人。 难道说……这失踪已久的白二姑娘,居然是去学炼药了?那她的修为迟迟不提升也在情理之中。 可不管外面的消息多么地甚嚣尘上,身处议论中心的几人都不动如山,安静地完成各自的事情。 苏婉炼过的药不比元凌云少,但接触病人的经验却未必及得上对方,因此早些时候颇有些紧张。 只是……她一看到江祈渊,想到他昨夜的那句话,顿时又鼓足干劲。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在江祈渊面前丢脸。 在这样的一种情绪的激励下,苏婉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义诊。 被分配到她那里的病人不是没有怀疑她水平,可元家规矩森严,要么看病,要么出去,这些人不敢多说,只能心里暗自嘀咕。 但事实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苏婉确诊病情的速度的确很慢,往往元凌云已经到隔间炼药了好一会,她才看完一个病例,可她炼药的速度简直比踏云兽还快,每次都能把这落后的时间追回来。 第一个病人只见她进去,还没想好对方到底看没看出自己的病情,苏婉已经重新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瓷瓶。 那修士更加怀疑,可周围的护卫虎视眈眈,他只能默默将丹药倒出,仔细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丹药的品相,比自己以前买的人阶炼药师炼制的居然还要更好一些,霎时间对药效就有了信心。 事实也不出他所料,服下丹药没多久,经脉中的那团黑气就很快散开,他的修为也顺利回复到了炼气三层。 她炼制的药见效显著,元凌云炼制的丹药也不遑多让。 他们互相看了下对方治好的病人,内心无不叹服。 他们二人之前只是理论交流,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实际水平竟是如此。 苏婉惊叹于他对病情的见多识广,元凌云佩服于她对炼药的纯熟把控,更重要的是,苏婉现在还只有炼气期。 一想到这里,元凌云更加坚定了与江祈渊结拜的信念。 苏婉这堪称惊艳的炼药水平不仅让元凌云大为佩服,更是让那些病人大受震动,一时间排在后面的病人都积极了起来。 更令病人高兴的是,她的水平并非昙花一现,而是相当稳定,哪怕她诊断得慢,可她炼制出来的丹药却无不对症,那些炼化完成的病人从未有过如此舒畅的瞬间,对她和元家都是感恩戴德。 尤其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修,看着孩子痊愈后虚弱的笑容,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当场就给苏婉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苏婉不闪不避,受了她这一拜,看她稍稍安下心后,才上前嘱咐对方应有的注意事项。 其他病人也有不放心的,瞬间都围拢上去问这问那。苏婉也不烦躁,简洁明了地将有必要解释的问题说清楚,没必要解释的一律打回,很快又重新喊了下一个人进来。 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姑娘呢?江祈渊心里想着。 他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对方细心地为病人看诊,耐心地等着她进隔间又出来。 她的眼神里细碎地闪着光,为自己成功炼制每一颗丹药、也为那些痊愈之人感到高兴。 如果她能跟自己走就好了。江祈渊又想。可她的家人在这里,她会跟自己走吗? 江祈渊就这样一边看一边想,中途走神的时候视线突然落到了云凌云那边。 离他不远的地方也坐了一个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元凌云诊断的动作,神色间的情感复杂得让人难以分辨。 如果不是这个姑娘他认识,恐怕江祈渊会以为对方心慕于元凌云。但这怎么可能呢? 昨天十三公主还为了章朗的事情上门。 他对情爱之事向来一窍不通,往日在门派里都能把打情骂俏理解成互相斗殴;把互相斗殴理解成打情骂俏,十三公主的眼神,说不定也是他看错了。 江祈渊从来不是为难自己的人,给自己的认知下了定义之后,就继续回头看苏婉,不知不觉间日已薄暮。 元家已经派了人将外面等候的凡人修士都遣散,没排到的有人难过、有人痛哭,却没有人敢闹事。 苏婉炼制完最后一颗丹药,送走了那个感激涕零的病人,也站在门口,看着没排上队的病人失望离去,心底颇有些百感交集。 元凌云走上前来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保持着合适的距离站好:“你可是觉得我们元家太冷漠无情?” 他话音刚落,苏婉便摇了摇头,不含一丝犹豫:“斗米恩,升米仇,现在这样对元家,对其他人都是好事。” 元凌云听懂了她的认可,也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会难过,不代表不认可,这是两码事。 江祈渊看他们两人似乎有些惺惺相惜,眉头狠跳,正准备开口,十三公主已经上前,亲亲密密地挽住了元凌云的手臂。 “表哥,你今晚陪我好不好?章朗又去白家了。” 听十三公主这么说,元凌云眉头一蹙,显然并不高兴。 “不是我要说你,你既然知道章朗靠不住,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这事说来话长啊表哥。”十三公主一边将生气的人拖走,一边给江祈渊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颇为愉悦对她点了点头。 十三公主更加心满意足地继续将元凌云拖走。 “既然主人不在,不如我们两个自己去看看国都的夜市?”江祈渊的提议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非常地合理。 苏婉想想自己今晚也没事,便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四人一半往南一半往北,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