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完彩头回去的路上,苏婉并没有感觉到获胜的喜悦。 她虽是占了原身早亡的便宜才能重生,可想到原身八成是因为这样的人才早早陨落,她就替对方感到不值。 原身母亲是被白父所救的一介散修,只知道姓苏,至于亲眷如何,她说的是真是假,早已无处可寻对证。 白晚婉母亲早亡,父亲混账,全靠自己才修炼到炼气六层,获得家族器重。谁曾想最终却落得这个下场…… “要不要我说说我不高兴的事情让你高兴高兴?”不想看到苏婉再这般低落,江祈渊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前者闻言,微微扬起了唇,眉宇间的感伤也散去了不少:“你不开心的事情,如何能让我开心?” 苏婉不喜欢因为自己影响他人的情绪,发觉对方的关怀之后,她便顺着台阶回应道。 江祈渊笑了笑,也没有解释两者之间的联系:“我有一个师父,一个师兄。我刚入门的时候,师兄待我很好,会教我练剑,会带我去藏书阁挑选功法。后来……”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轻闭了下眼,掩去了眼底的自嘲:“后来在我先他一步成为金丹修士之后,一切都变了。” 江祈渊从未与人倾诉过这些事情,所有的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苏婉问得其实很对,他自己都不开心的事情,如何能让别人开心? “我想说的是,”他把师兄到底变得如何的内容咽了下去,不过他想,凭借苏婉的聪颖也能猜到一二,“人终究是会变的,你不曾害人,旁人变得如何并非你的错,不必为了那些人让自己难过。” 江祈渊安慰人的业务并不纯熟,一段话停了几次方才说完。 苏婉轻舒了一口气,看着身边人难得的窘迫,感觉整颗心都像被温水浸泡了许久,柔软得不可思议。 “我知道,”苏婉柔声应道,侧头看了他一眼,缓缓笑了开来,“我没事,只是替以前的‘自己’不值得。” “嗯,”江祈渊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又思索了半晌,觉得还是转移话题比较好,“我看你刚才忍了很久,怎么,又想抨击抨击我的演技了?”将自己调回常规模式之后,江祈渊才觉得自己刚才有些混乱的思绪重新平静了下来。 “我什么时候抨击过表哥你的演技了?”听他生硬地转移话题,苏婉也不觉得失落。做人要知足,有那么好的一个人安慰担心自己,还想那么多做什么,“何况刚才那怎么能叫演技呢?表哥你平日里就是这个样子吧。” 一个人习惯什么模样,在日常的言谈举止中就能看得出来。 一开始是没有对比,可一旦见过他作出高阶修士沉着气度时的模样,就看得出后者才是他常有的姿态。 温和的、儒雅的、完美的,就跟他那张脸一样。 “被看出来了,表妹真是慧眼如炬,”江祈渊听着虽像是开玩笑,但说得确实也是真的,“你觉得如何?虚伪吗?” 苏婉略微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虚伪?什么虚伪? 江祈渊自然不好解释自己一直惦念着当初品鉴大会上苏婉对章朗的评价,只能肯定地点了点头表示她没有听错。 苏婉虽有些困惑,却体贴地并没有多问,认真思索片刻后,坚定地摇了摇头:“表哥为何会这样想?凡人也好,修士也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表露出来的未必是自己的真性情,我们自己问心无愧便是。况且表哥你看不起那些散修?” 江祈渊还没从她前面的逻辑里绕出来,又被她直接反问,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为何要看不起散修? “那你是想将所有问题都答完,不给散修机会?” 江祈渊又摇了摇头。 苏婉要被他这反应逗笑了,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人:“你又没有看不起散修,也不是为了佯装风度才将大半题目让出来,为什么会虚伪呢?就因为你长得好看?” 苏婉哪里还记得自己大半个月前评价章朗的话,更没想到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还有人记得一清二楚。 江祈渊被她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像是有些道理。 他以前时常被师兄说装模作样,时间久了也认为自己确实很装模作样。 但他所作所为皆出本心,怎么能算是虚伪? “表妹说得有几分道理。”江祈渊承认自己被说服了,看苏婉也不再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便将之前他们赢得的彩头从袖中取了出来。 他们的运气不错,今日的战利品刚好是一支玉制的簪子。 别看这簪子除了好看外似乎一无是处,但却是一个防御性极好的人阶法器。 “既然是为你赢的,那自然是归你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苏婉一恍神那玉簪就已经落在了自己手里。 其实江祈渊也有些紧张,可是之前已经送过灵植,如今再送,他已经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借口。 苏婉刚才根本没有看清他们赢的是什么,将玉簪握在手里之后方才开始认真端详。 这是一支样式极为简洁的玉簪,正适合苏婉这种平时不太喜欢繁杂装饰的人。 防御力也恰到好处,能抵挡筑基修士的三次全力进攻。 “谢谢。”江祈渊担忧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苏婉也没有跟他计较法器价值的问题。 她是觉得依两人如今的关系,太过计较未免生分,自己之前分他灵石的时候,也不想看到他推辞来推辞去。 江祈渊看她这落落大方地姿态,也知是自己想差了。 见她认真地将玉簪收下,江祈渊感觉自己怎么也无法抑制住上扬的嘴角。 “我帮你戴上可好?” 苏婉本是想着明日再戴,听他这么说,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好啊。” 于是江祈渊重新接过簪子,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玉簪插入她束着的发髻之中。 这个法器很轻,哪怕戴上也感觉不到特别的重量。 苏婉稍稍伸手摸了摸,而后回过头,对着江祈渊笑道:“好看吗?” 因为夜市的缘故,这条街道上布置了很多的明光符。 苏婉一笑,江祈渊就觉得周遭的光芒都聚集到她身上,明亮而璀璨。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缓慢地开口:“自然是好看,你一直都好看。” 他的语气认真而专注,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 他说得都是真的,哪怕是最开始相遇时,他也从来没觉得这个姑娘不好看过。 哪怕容貌上有伤,她的眼神、她整个人也始终是生动的。 苏婉还从未被这样夸过,感觉丝丝缕缕的热气爬上了脸颊,略有些不自在地转过了头。 江祈渊看着她头上摇曳的玉簪,眉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的心情很好,心情好了,那自然要聊一些开心愉快的事情。 “表妹,最近炼药可有什么新的感悟?” “感悟说不上,倒是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哦?” “大概这么一种模式……” 两人一边愉快地交流,一边往客栈走去。 街边明光符发出的光亮落在他们的身上,晕染出一片安静祥和的氛围。 这又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这一夜,高兴的人也不止苏婉和江祈渊。 十三公主哼着小曲,一跳一跳地走在回王城的主道上,她旁边的元凌云无奈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这个傻姑娘在高兴些什么,明明今晚被他啰嗦了一个晚上。 “你还高兴?我都要以为你被我骂傻了。”元凌云一直都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明明她比谁都清楚章朗不是良配,为什么还要一门心思跟他在一起? 不对,也不能说一门心思,倘若真是一门心思,为什么对于章朗和白晚月暧昧不清的关系全不在意? “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表哥你说得都对啊,”十三公主咯咯笑道,眉宇间看不出半点的动情模样,“好啦,别替我想那么多。这回飞花城之行你得了那株玄阶灵植,要好好钻研。我相信表哥很快就能成为一个黄阶炼药师给我撑腰!” 说到最后面,她的神色飞扬,仿佛即将有所进境的是自己一样。 “那是自然,我早晚会成为黄阶炼药师。”元凌云完全没分辨出重点,只听清了炼药师三个字。 十三公主笑容不变,眼看着已经到王城门口,便对他挥了挥手:“早些回去,注意安全。” 后者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嘱咐她如果可以,还是离章朗远些的好。 十三公主耐心地听着他的嘱咐,笑眯眯地应是。 自问已经重复了百八十遍的人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捻起疾行符往元家折返。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十三公主表情未变,向宫门口的护卫打了个招呼,继续哼着她的小曲,一步一步地往寝宫走去。 可无论是苏婉二人,还是十三公主的愉悦,身处章家的几人都丝毫感觉不到。 章家长老走进章朗房间的时候,便看到茶杯茶壶碎了一地。 他蹙起眉,望向坐在一旁闷不吭声的章朗。 “怎么了?” 他这个孙子什么都好,就是在女人的问题上搞不清重点,白晚月有什么好的?以前纠缠不清,现在也纠缠不清。 “没什么。祖父有事找我?”发泄完后,章朗一挥手就将那些东西扫成了齑粉。 章家长老看他虽然依旧意难平,但好歹知道控制情绪,也没有刻意教训他。 “我听说你今天又抛下十三公主跟白晚月出去了?”章家长老的语气里有很明显的不满。不满的倒不是抛下十三公主,而是不能现在就这样不讲规矩,忍到成婚后再放肆不成吗? 章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与公主说过了。” 十三公主在他面前还是很好说话的,也不会管他与谁交往。 章家长老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愚昧!她越是大度,你就越应该体现自己的深情,才能牢牢把人捉在手心里。不说这个了,我听说那个死掉的白二姑娘又回来了?还去了元家义诊,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谈论十三公主的问题还好,章朗多少知道是自己理亏,可一说白晚婉的事情他就来气。 他从小顺风顺水,哪怕是白晚婉灵根被废的时候也没人敢当面给他难堪,更别说丢这么大脸。 他之前看到白晚婉有多少余情未了,现在只会变成千倍百倍的恼怒。 “确实是白晚婉没错,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她身边那个男修,似乎有点来头,不像普通人,会不会是燕华宗或者云陆仙门的弟子?”这也是为什么章朗气归气,一直没有轻举妄动想报复手段的原因。 江祈渊的风姿气度,实在不像是一个没有背景的修士。 章家长老皱了皱眉,思虑半晌后,应道:“我差人去打听打听这两个门派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就算他是,你也可以先试探一二,顺便看看今天的义诊是元凌云故意抬举还是白晚婉真有几分实力,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她灵根是怎么恢复的。” “都听祖父的,我过两日就与十三公主一起邀请他们会面。”知道自己应当以大局为重,章朗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自己心底翻涌的不忿。 章家长老点了点头,他还知道分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