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希泽尔却再一次蹒跚地站起来,他把双剑交叉,挡在脸的前面,开始向怪物飞快地冲去。 用金属尽可能吸收音波转化为震颤吗?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维兰瑟制造的缝合怪有一定智能,它清楚现在不是很好的机会,于是并没有发起俯冲,希泽尔用剑抵挡也只是略微降低损伤,音波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总会受到影响,怪物一定会等到他精神恍惚再攻击,否则就一直飞在空中,绝不冒险。 “他想做什么?” “跳起来攻击吗?那个位置不可能跳的到!” “他昏头了吧?冲刺太过了!” 不对。 维兰瑟眯了眯眼睛。 只见希泽尔从怪物正下方穿过,三步蹬在墙上高高跃起,在他力竭快要坠落的时候,将右手的剑用力插在墙上,再借力狠狠一跃。 剩下的不用看了,维兰瑟已经知道了结果。 自然界中,只有蜂鸟那样灵巧纤细的构造才能在空中悬停转向,她在设计V型时候并未赋予它这个功能。和绝大多数大型飞行生物一样,V型只能向前飞,作一个U字型转弯,才能调转方向。 但这显然是来不及的。 希泽尔飞奔到V型身后,凭借极快地几段跳跃飞到空中,从背后将V型斩杀。 随着沉重的闷响,V型与希泽尔一同坠落到地上,怪物的头被劈成了两半,一截满是发声孔洞的长舌弹跳着;而细长的精灵男性再也忍受不了剧烈的疼痛,捂着头蜷缩起来,他的眼睛、耳朵、鼻孔纷纷流出血液。 刚才被音波擦了一记就忍不住呕吐的学员目瞪口呆:“为什么他要这么拼命?这只是练习不是吗?”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维兰瑟难得与他们看法一致。 他之前一直挨打应该是在分析V型的弱点,能在这么短时间看破V型的缺点,制定出战斗方案并付诸实施,展现了极为优秀的战斗直觉和临场反应能力。如果一切的起因不是出于他自作主张,维兰瑟甚至想要给他奖赏。 无论如何,今天是令灰焰组的男性们难以忘怀的一天,罕见的法师教官、她制造出多种多样的缝合怪,以及那个有着不合实际的纤丽外表,打起来不要命的插班生都让他们有了深刻的印象。 “喂,去不去放松一下?”下课后,雷纳笑着对斯库利说。 “今天就算了。”斯库利为巨剑涂抹上养护油,温柔地放进剑鞘。他知道友人说的是什么,在这个城市见不得光的地方,有一些隐藏的娼馆,在里面服务的都是败落后被除名的前贵族女性,收费算不上特别贵,即使平民,攒一段时间也可以进去快活一次。毕竟她们从来都是带着手铐脚镣,一天无论来多少客人,都没有拒绝的权力。 斯库利知道,战士学院的学生有几个闲钱的,不少都是那些销金窟的常客,倒不仅仅是解决生理需求,更多的则是要发泄压力。黑暗精灵必须要靠野心和憎恨才能支撑自己不断前行,对于支配他们,随意生死予夺的贵族,他们服从着,也仇恨着,有时候也要让过于强烈的情绪得到宣泄,才能继续麻痹自己,顺从于女暴君们的统治。 败落的前贵族,不也曾经是贵族吗? “怎么了?今天你的公会不是没有为你安排工作?”雷纳还不死心。 “不是这个问题,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再打磨一下武技,否则下次还和今天一样。”斯库利看了友人一眼,“我和你不同,如果无法适应任务的强度,我就不能在这个城市活下去。” “好吧。不过我们都是相同的,只要在安杜斯,平民始终是平民。”雷纳知道友人家中的情况,他无可奈何地摊手,“不管怎样,祝你好运,我阴沉的挚友。” “都是相同的吗?”斯库利喃喃自语。 在安杜斯,所有出产食物的菌菇农场都属于执政家族,平民只有证明自己能够为这座城市服务,以劳力换来金钱,才能购买价格高昂的食物,否则必然饿死。也正因为如此,平民间的家族成员关系比贵族家庭更加紧密,他们由血缘结合在一起以便互相照应,避免在生病失去劳动力时面临食物和饮用水的短缺。 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被某个小贵族以鸡毛蒜皮的理由献祭给蛛后了,好在他母亲有不错的剑技,隔三差五可以为路过的行商提供保镖服务赚取金钱。在积累了足够多的旧伤后,他母亲不免动作有些迟钝,佣金也大打折扣,于是斯库利就在学习之余,在佣兵工会注册,打打零工。 据他所知,同学中有许多都在课余做一些“兼职”,满足日常开销、修补损耗的武器护甲、购置伤药……这些都要花钱。武技好的可以当保镖、佣兵;容貌英俊的可以为某些女贵族服务,算得上来钱快的行当,当然,这份工作也绝不轻松,常常买(和谐)春的女性通常都有性虐倾向,斯库利就见过好几次有同学带伤上课,严重的连站都站不稳。 雷纳的情况比他好,这位友人出身商人世家。在安杜斯,没有背景的商贩往往是上流社会敲诈勒索的对象,雷纳的家族是某个排名中上的名流附庸,他们只需要满足宗主家的胃口,剩下的利润远远比他们独自打拼的同行丰厚。 尽管雷纳在闲暇时常常替斯库利买单,但今天的遭遇让斯库利无法静下心来放松,特别是那位插班生炽热的求胜心,不顾性命一次又一次地进攻,最终让他成为今天唯一击败女魔鬼造物的强者,这让斯库利更加不甘。 “不过是区区一个面首,我不能也没有资格比他更懈怠!”斯库利背起剑,向训练场走去。 在灰焰组,这样想的不止斯库利一个。 而无意中激起好几个同学竞争心的希泽尔此时正在被他们所说的“女魔鬼”秋后算账。 “你是有强迫症吗?一定要把我的造物全部挑战一遍?”维兰瑟冷笑。 事实上,I型到IV型的前四个作品第一个练习对象就是希泽尔,秘密训练的他被允许使用魔法,加上这段时间的苦练让他法术等级提高了一环,达到使用三环法术的层次,这样的希泽尔能比较轻松地战胜这些玩具。 三环法术听起来不高,但是现在可不是远古传说年代,在一切比如魔剑士、圣骑士、神殿刺客等拥有施法能力的战士中,最顶级的强者也不过能使用五环法术,并且这样的传说级英雄在整个大陆也就一两位。 这也是因为战士的特殊要求,毕竟在兵刃交锋中,要求他们必须快速施法,如果要像法师一样慢悠悠念咒摆姿势,那就不叫“魔剑士”了,而是“拿剑的魔法师”。在这种严苛的要求下,拥有三环法术能力并且可以做到迅捷施法的战士,无论在哪里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但维兰瑟没想到,他在看到V型时会那么想要挑战,即便在只能使用剑术的情况。 “不、不是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正式练习只在私下训练?你去学校的意义是揣摩别的男性的战斗方式,成绩及格就好,毕竟你真正的战斗方式是魔法与物理的结合,难道我太高估你的理解能力了?” “不是!”希泽尔突然大声地说,随即又变成神经质的自言自语,“不是的……不是……” “嗯?” “它不是……您最高的杰作……是我……只能是我!”希泽尔的瞳孔呈现出偏执的紧缩,让维兰瑟想起某个故事中执着于魔镜的王后。 【接下来要介绍的是我的最高杰作——V型!】 那的确是她说过的话。 哼……罗丝真的把黑暗精灵雕琢成了一件近乎完美的艺术品,无论身体素质还是智能都无可挑剔,如果没有这些奇怪的思维方式和莫名其妙的嫉妒心就更好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不至于愚蠢到在这种状态刺激希泽尔,于是调整了语气,让自己尽量变得温和:“你当然不是我制造的杰作,因为你本身就具有杰出的才能,这一切都是你用努力和勤奋换取的结果。” “不!”他睁大眼睛,涣散的目光聚焦到她脸上,露出恍惚的微笑,“请……请按照您喜欢的方式塑造我,现在的我还很弱小,有时候会觉得自我厌恶……但一旦想起灌注我灵魂和思想的是您,我都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欣喜……请一定……让我成为属于您的东西……即使是我的全部……” 紫罗兰的双眼燃烧着圣徒式的炙热,仿佛神的羔羊,又像是手持炎之剑的复仇天使。纯粹就是他的武器,收拢双翼聆听教诲的谦卑神仆,和遵从主的旨意、降下天火毁灭索多玛的冷酷裁决者原本就一体,不相矛盾。 他根本不像是黑暗精灵,没有哪一个黑暗精灵的个体,会对旁人有这样至精至诚的信赖和奉献。 一瞬间,维兰瑟有些心悸。就像对着空无一物的山谷呐喊,只会原封不动地收到反馈来的声音,然而就是这样毫无保留的坦荡,有时候反而会让人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