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兰怔怔不语,虽然她不是异种,可是她在荒原上绝望地行走时,切身感受过那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感觉,她完全能理解他们。从“遗弃”到“希望”会是一段非常艰辛的路,但没有退路,只能破釜沉舟、勇往直前! 千旭切下一只鸟腿,用干净的树叶包好,递给洛兰:“配着水柑吃。” 洛兰咬了一口鸟肉,又咬了一口水柑,只觉得满口汁水、鲜香无比,像是所有的味蕾突然被炸开了。她顾不上说话,一口气把鸟腿啃完,直到再吃不下时,仍然意犹未尽地看着剩下的鸟肉。 千旭用空的鸟蛋壳煮了热水,把几片味道和薄荷很像的叶子放进去:“尝尝烟薄草泡的茶。” 洛兰捧着裹了绿叶子的蛋杯,白白的蛋壳里,浮着翠绿的叶子,清香随着缭绕的烟雾飘入鼻内,令人神清气爽。 千旭把篝火灭了,端起自己的蛋杯:“你决定了在阿丽卡塔定居吗?” “嗯?”洛兰有点蒙。 “你之前说刚移民到阿丽卡塔星,我担心你不喜欢阿丽卡塔的生活。” “我没有不喜欢阿丽卡塔……” 但是,在阿丽卡塔定居,把这颗星球视作自己的家园?洛兰觉得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她根本没有资格想这个问题,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洛兰捧着蛋壳,喝了口水,眯着眼睛说:“你是在阿丽卡塔星长大的,一定很了解阿丽卡塔吧?” “嗯。” “你能带我去你觉得有意思的地方看看吗?我想了解阿丽卡塔。” 千旭缓缓说:“在我眼里,这颗星球上很多地方都很有意思。” “没有关系,我有时间,我们可以每次去一个地方,等逛完整个阿丽卡塔,我应该就能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了。” 千旭慎重地想了想:“好!” 洛兰惊喜地伸出手:“你真的答应了?拉钩约定!” 千旭忍俊不禁,用小指钩住她的小指:“我答应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洛兰的大拇指和千旭的大拇指碰到一起,用力按了一下,“盟誓之亲!” 千旭愣了一愣,缩回了手。 下午五点多时,洛兰和千旭离开了冒险家乐园。 两人乘坐计程飞车返回星际列车站,正好赶上六点的星际列车。洛兰算了下时间,千旭八点以前肯定能回到研究院。 “谢谢你,这是我到阿丽卡塔后最开心的一天。” “等你对阿丽卡塔熟了,会有越来越多这样的日子。” 洛兰笑眯眯地点头。 突然,个人终端响了,来讯显示是紫宴。看来终于有人发现辰砂把她扔在孤儿院了。 洛兰对千旭抱歉地笑笑,走到两节车厢的中间,接通语音通话。 紫宴张口就说:“你在原地等着,我立即过去接你。” “不用了。我已经在回去的星际列车上。” 紫宴语气轻松起来:“不错啊,不但没有迷路,还自己找到回家的路了。” “童话里公主要沉睡千年才能等到王子来救,我觉得太不靠谱,还是自救比较好。” “你明知道辰砂的脾气,为什么要迟到?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洛兰不吭声。 “为什么不说话?” “已经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好解释的?以后我会尽量遵守他的规则。”无法尽量的,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我去车站接你。” “不用了。” “注意安全,到了给我讯息。”紫宴切断通话。 一个多小时后,星际列车到站。 千旭说自己的飞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坪,提议送她回家,可洛兰哪里敢让他知道自己住在斯拜达宫,忙说:“我朋友来接我,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两人走出站台,洛兰一眼就看到紫宴的飞车,幸好紫宴人虽然骚包,但车看上去和别的飞车差异不大。 她不敢多逗留,匆匆和千旭告别后,一溜烟地跑过去,猫着腰钻进紫宴的飞车。 紫宴问:“那个男人是谁?这半天你在干什么?就算联系不上辰砂,为什么不联系封林或者我?” 洛兰被他一连串的问题弄得心里十分不舒服,不卑不亢地说:“第一,我不是罪犯,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第二,辰砂才是我的丈夫,就算要质问,也应该由他来质问。” 紫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公主殿下,什么时候你和辰砂真做了夫妻,再说这种话吧!” 洛兰一言不发地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紫宴探身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洛兰狼狈地跌回座椅上。 两人相距不过咫尺,呼吸相闻、四目相对,不禁都意外地愣了一下。 紫宴立即放开洛兰后退:“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洛兰完全没想到他会道歉,一下子傻了,她突然发现,紫宴竟然是第一个对她道歉的人,一个好像最不可能道歉的人! “天已经黑了,我送你回去比较好。”紫宴对智脑下达指令,飞车的自动驾驶开启,向着斯拜达宫飞驰而去。 茫茫夜色中,狭小的车厢里突然响起洛兰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们心里究竟怎么看我,一个交易来的昂贵货物,一个珍贵的试验体,辰砂名义上的妻子……洛兰公主已经被阿尔帝国遗弃,但我没打算遗弃自己,我会努力去了解阿丽卡塔,也许有一天,我会像你们一样,找到一份喜欢的工作,有几个能交心的朋友,知道阿丽卡塔哪里好玩,哪里不好玩,像一个真正的奥丁公民那样在这个星球生活。” 紫宴手里把玩着的塔罗牌渐渐停了下来,安静地聆听。 “封林的基因研究,该配合的地方我会配合,但是,我绝不会当你们圈养的人形苹果树。”大着胆子说出真实的想法,洛兰无法预料紫宴的反应,但是,她必须申明自己的底线。 紫宴转头看着洛兰,目光幽深。 洛兰坦然地回视他:“您似乎对我格外关注,肯定不是因为我合了您的眼缘。我保证您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因为,我不可能做阿尔帝国的间谍。” 紫宴斜倚在座位上,眉头挑了挑,似笑非笑地说:“公主殿下觉得我是那种‘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吗?”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紫宴跷着二郎腿,摸着下巴嘀咕:“原来一声对不起,就能让你啰啰唆唆说这么多。” 他突然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真挚地看着洛兰:“对不起!”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期待着洛兰再说点掏心掏肺的话。 “滚!”洛兰一时没忍住,心里徘徊了很多次的话脱口而出。 她惊得一下子掩住嘴,紫宴却大笑起来:“说出了心里话很爽吧?” 洛兰破罐破摔:“是啊。” 晶莹剔透的紫色塔罗牌从紫宴指间飞出,滴溜溜地绕着洛兰的脖子打了个圈,飞回他指上。 他夹着牌,递到洛兰面前,两枚耳坠整整齐齐地放在牌上,洛兰下意识地去摸耳朵,耳坠竟然只剩下小半截。 紫宴笑眯眯地说:“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没有爽的资格,很不幸,你好像是其中一个。” 洛兰郁闷地转过身,头抵着车窗,一下下地撞着。真是脑子被夹了,为什么明知道他是妖孽,还要送上门去找虐啊? “谢谢,再见!” 飞车还没有停稳,洛兰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 “喂,友情提醒一下,你的丈夫正等着你的答案呢。” 什么意思?洛兰疑问地看紫宴。 紫宴向上指指:“车站的那个男人。” 洛兰抬头望去,看见辰砂站在窗户边,双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洛兰郁闷:“你打小报告?” “是你说的只有辰砂有权问你。”紫宴理直气壮。 洛兰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进屋子。 既然无法逃避,还是主动面对吧。 她敲了敲辰砂的门:“可以进来吗?”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洛兰走进去,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辰砂转过了身,面若寒冰、目光森冷:“和你一起走出车站的男人,让你突然演技爆发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吗?” 洛兰目瞪口呆。 她知道辰砂行事风格和紫宴截然不同,总是直来直去,直击要害,但他比她以为的还要敏锐犀利。 辰砂从洛兰的反应已经得到答案:“他是谁?” 洛兰低声说:“他叫千旭,以前是孤儿院的孩子,现在是联邦军人。我们在研究院认识的,我没有告诉他我的身份。如果你要我和他绝交,我希望自己去和他解释清楚一切。” 辰砂淡淡地说:“结婚文件上没有规定你不能交友。” 嗯? 洛兰反应了一瞬,才理解辰砂的意思:“你、你是说你不管?可你刚才追问我……” “我应该管吗?” 洛兰立即果断地说:“不应该!” “合理的询问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作为法律上的丈夫,我要为你的安全负责。” 洛兰无语了,你刚才的样子是合理的询问?那你不合理的询问该有多吓人? “问话结束,你可以出去了。” “是!” 洛兰呆呆地转身往外走,突然想起什么,停住了脚步。她回身看着辰砂,欲言又止。 辰砂皱眉:“说!” 洛兰小心翼翼、吞吞吐吐地试探:“你刚才说……法律上的丈夫,那个、我们……只是法律关系?” “你爱我?” 洛兰摇头。 “很好,我也不爱你。我们的关系只需停留在法律层面。”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假夫妻?我们的关系只是为了方便研究我的基因?” “对!你配合封林的研究,我保障你的安全。” 洛兰如释重负,突然觉得紫宴说得不错,辰砂虽然不近人情,但只要遵守他的规则,并不难相处,至少比反复无常的紫宴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