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完信,唐植桐又从押运科食堂打了份菜才回家。
“妈,您这满打满算才喝了一天半,哪有这么快见效?”由于排队打菜用了些时间,唐植桐到家的时候,小王同学已经到家,正在耐心劝婆婆。
“我听人家说,有的大夫一剂药下去就见效来着。咱不是被糊弄了吧?我看那大夫挺年轻,还是个女的。”张桂芳依旧固执己见。
“妈,正因为林大夫是女大夫,才方便给妇女看病啊,你不知道市产院为了请到林大夫费了多大力气。林大夫的师傅是御医,早年前是宣统、溥仪的贴身大夫,人家就这么一个徒弟,是嫡系真传。”小王同学对婆婆的病情很上心,上一次去找吕丽娴的时候就把林大夫的来历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唐植桐在外门也听了个清清楚楚,就这来历,要不是吕丽娴帮忙,还真不一定能看得上。
“妈,安心吃药,中药本来见效就不快。即便有药到病除的,那价格也不是咱小老百姓能负担得起的。”唐植桐进屋后,也跟着一块劝。
“怎么没有?你后街的齐大婶今天过来,说沪县那边有个什么疗法,给人打一点点鸡血,人立马生龙活虎的。喝七天中药三块多,咱家又不缺鸡,我寻思着去试试,能省下不少钱呢。”张桂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是不是鸡血疗法?”唐植桐愣了一下,问道。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说的可神了。”张桂芳忙不迭的点头,她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知道这个法子。
“那玩意不靠谱,咱不试。”唐植桐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他确实知道这种疗法,俗称“打鸡血”。
几十年后,打鸡血是指的给人灌迷魂汤,使人精神亢奋。
现在的打鸡血是物理层面上的打鸡血,从公鸡血身上抽新鲜血液,打进病人身体内。
“怎么不靠谱了?你齐大婶的亲戚就在沪县,人家自己打过,第二天病就好了。知道你齐大婶家里有病人,才专门写信过来告诉她的。”张桂芳犹自不信,像极了拿着手机转发什么“必须知道的几件事”、“震惊,原来养生这么简单”等小作文的老年人。
“妈,就咱国家来说,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技术最好的都在四九城,你觉得沪县的大夫能比四九城强?无非就是借着名头赚钱。打鸡血那玩意是应激反应,会过敏的。”唐植桐很无语,努力劝说张桂芳打消念头。
“人家赚什么钱,打一针才两毛钱,又不收病人的鸡。”张桂芳嘟囔着,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唉。我们单位有同事跑沪县,跟我说起过鸡血疗法。发明人是永安棉纺三厂的工人,就连他本人都说这只是一种保健疗法,不能包治百病。您自己琢磨,一个工人还能比得过大夫?”唐植桐也是没辙了,将自己听来的,结合自己知道的,说给母亲听。
“真的?”张桂芳一琢磨也是这么回事,犹疑的问道。
“千真万确啊,我还能骗您吗?”唐植桐肯定的回道。
现下已经有打鸡血能治病的流言传到了京城,但过阵子会传的更邪乎,什么打鸡血能令人精神百倍、海峡对面运输队的大队长就是靠打鸡血来养生、包治百病等等。
“那……你齐大婶从咱家换走一只小公鸡,不会害了人吧?我是不是该换回来?”张桂芳明显已经被儿子说动,把事情的起因说了出来。
齐大婶来唐家并不是为了传谣言,而是为了换鸡,为她公公治病。
做邻居好几年,唐植桐是了解一些齐大婶家的情况,有个卧病在床的公公,是百姓嘴中的“痨病”。
前几年的时候病症很厉害,去医院查了一次,是肺结核。
放眼下来说,这个病挺难除根,但靠着链霉素控制病情还是能做到的。
“齐大婶用啥跟你换的?”唐植桐问道。
“八斤小米。咱家不是好几只小公鸡嘛,她挑了个最大的,有两斤重呢,称高高的。要不是看她说的可怜,我才不会换。”张桂芳有点后悔不该自作主张,换不换要等孩子回来问问孩子意见再决定。
“唉,把小米给我吧,我去一趟齐大婶家。”唐植桐觉得打鸡血属实是有点“催命”了,人命关天,不能放任不管。
“我是不是干错了?”张桂芳看着儿子拎着米袋子出去,有些心虚的问道儿媳妇。
“没事,您这是发善心帮邻居呢,您也不知道这个疗法不靠谱啊,对不对?”小王同学不了解鸡血疗法,但不妨碍她相信自己的丈夫。
齐大婶住在水站旁边胡同的大院里,路过水站的时候,唐植桐还跟看水站的朱大爷聊了两句。
唐植桐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换不回来,搞出人命,自家无论是从动机,还是站在道德角度,都需要免责,宣传途径嘛,朱大爷这情报中心的小喇叭是最合适不过的。
跟朱大爷说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唐植桐直接去了齐大婶家所在的大院。
正是做饭、吃饭的点,家家户户有人,也算是个人证,再加上齐大婶家有肺结核病毒,唐植桐就没打算进去,站在门外扯开嗓子喊:“齐大婶!”
“桉子?你这是?”齐大婶出门看到唐植桐,看着他手里的米袋子愣住了。
“齐大婶,我妈把您今天换鸡的事说了一遍,我觉得不大妥当,过来跟您说一声。”院子里的人八卦,炒菜的侧耳听,吃饭的拿着窝头出来看热闹,唐植桐当着其他邻居的面,把自己知道的鸡血疗法又说了一遍。
得益于做投递员时喊信的锻炼,唐植桐刚才的声调不高,但确保吃瓜的邻居都能听到。
“谢谢伱,桉子。等当家的回来,我跟当家的商量一下。如果不打,那我们就把公鸡炖了,给老爷子补补。”齐大婶笑着婉拒了唐植桐将鸡换回的提议,她心里清楚在换鸡这件事上,自己多少是占了点便宜的。
齐大婶压根就不信唐植桐的说法,告诉她鸡血疗法的是在上海工作的小姑子,小姑子还能害亲爹不成?
齐大婶只当唐植桐回家后觉得小米换少了,不愿吃亏,想把公鸡换回去。
“唉,吃了没事,千万别打。那您先忙着,我回去了。”唐植桐从齐大婶神情中能看得出来,压根就没有打算吃的样子,但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唐植桐也没有理由继续纠缠,跟齐大婶告别后,又拎着米袋子回家了。
“没换回来?”回到家后,张桂芳看到唐植桐手里的米袋子,问道。
“人家不换,说跟丈夫商量一下,不打就炖着吃了。我也不好多说。”唐植桐照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