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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出逃

夜空中狂风骤起,眼看一场暴雨降至,肆虐的寒风毫无忌惮地穿过,乾安宫的阴冷正殿,无数火苗闻风躁动,在墙壁石柱上投下诡异的剪影,风沿着宫墙扶摇直上,翻过内宫,闯入二层,皇帝的寝宫—奉阳楼,冷风托起华丽的幕帘在空中毫无章法的乱抖,皇帝赤着脚,发髻凌乱,双眼如失了魂魄一般,挪步到幕帘外,手扶琼台,望着暗夜里,烛火飘渺的南宫。

此刻已是亥时,早已过了就寝的时间,前来服侍的小黄门,七手八脚给皇帝更衣漱口,潦草的完工后,几乎是将皇帝生生按在龙榻,看见皇帝睡熟,他们拍拍屁股去交差,但皇帝只是佯睡,小黄门离开后,便从床上做起,在房间里坐立不安,来回踱步,子时已到,空中开始拉出几丝细细的夜雨,从奉阳楼向南望去,辑安阁内的烛火依旧亮着,皇帝双手伏在栏杆前,静静地听,滤掉雨声,菱妃微弱的呼喊轻轻敲击着皇帝的耳膜。

他再也安奈不住心中的不安,两手在栏杆上狠狠的一拍,转身回屋,提起卧榻旁边的宝剑,向门外冲去。

乾安宫的另一端,翠华西阁,百余盏花灯挂满了大殿,与门外的风雨交加形成巨大反差,宫闱之上暖意浓浓,皇后沈萱的幽房内,画栏曲榄,金镶玉刻,花木扶疏,惹得人意乱情迷,皇后半卧在一扇秦淮梅景的屏风前,在柔美的灯光下,纤纤细指,把玩着玉杯,神色迷离地望着对坐于面前一名身形硕长的妖媚男子,觥筹辗转,皇后朱唇微启,迟迟一笑,上身裙带微微滑落,露出洁白的粉肩,沈萱此刻已有二十五六,正值花盛之年,恰奉一个女人美貌的巅峰,她有着北人纤巧的骨架,五官秀美,却无半分柔娇,酒行至半晌,皇后桃腮凝笑,轻抬下颌,露出北人雪白的脖胫,男宠会意,将杯中酒放在条案上,单膝触地,一只手放肆地落在裸露在外的膝头,将嘴唇贴向皇后鹅蛋般清透的面庞。

忽然间,门外出来一声叫嚷,两人停止了纵情享乐。当朝皇帝晋惠帝如同一只受了伤的雄狮,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赤裸着双脚,眼底布满血丝,手持宝剑冲入翠华西阁。

惠帝身边不见一个随从,却有一帮手持利刃的军士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想要用言语劝阻圣驾不要再靠前,惠帝则根本不搭理,横冲直撞来到翠华西阁正门。

“娘娘,不得了了,圣上,圣上发狂了!非要现在见您”宫内府总管,大太监裴悯通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来到行将作乐的二人面前,双方却互不避讳,宫内府对皇后的行事作风早已习惯。

“裴公公,不就是圣驾莅临,何必这样失态”男宠听了裴闵通的话,满脸骚情的望着怀中的皇后不以为然,一边说,手里一边拨弄皇后乌黑的长发。

他妖声妖气地说道“娘子,让樊蠡把他轰走,这个时候来真是碍眼!”

门外传来惠帝的气急败坏叫骂,:我要见皇后,你们这群狗!都给我滚开!

后宫护卫长官既不敢放天子进去,也不敢对圣驾动粗,沿途只能不停地叫人用肉身去堵,可皇帝不管那一套,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从奉阳楼到翠华西阁,一路砍伤七个内卫。眼看着就要冲进皇后的寝宫。

沈萱推开男宠,将松开的衣襟整理妥当,起身对着男宠说道

“你去后面躲一躲,我有正事要办!”

男宠并不情愿:“娘子,这是何必?我们只管自己快活就好,他这个窝囊废皇帝,搭理他这是何必那。”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拽皇后的袖襟。

皇后没了耐性,用命令的口吻对男宠说道:“让你去你就去,别这么多废话!”

男宠悻悻地撅起嘴,扭捏作态,起身绕到了屏风背后。

皇后正了正衣冠,坐在条案前,差人放惠帝进来,惠帝推开阻挡他的军士,冲进屋里,皇后身边的护卫樊蠡腰跨长剑,紧随其后,樊蠡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足足高出惠帝一头,皇帝如同站在他的阴影里,只见皇后端坐于条案后,远远望着自己的衣冠不整的夫君。

皇后虽简单梳妆,但依旧钗横鬓乱,让惠帝一眼看出,自己的到来耽误了他妻子的好事,这一切,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对他这么一个被架空的天子,天下所有事都已不在自己的掌控中,包括皇后的操守,包括自己爱妃和他后代的生死。

皇后见他并没有起身施礼,惠帝也不讲究,在皇后对面席地而坐。

“人你已经安排好了,是吧!”于皇后对视良久,惠帝开口道。

“人?什么人?陛下何出此言?”皇后漫不经心地答道。

“我以天子之身,求你,放过他们母子!行吗!难道孩子有错吗?”惠帝心头一悸,一只手在底下紧紧撕扯衣襟,泪水在眼底打转。

皇后冷冽的眼神望着丈夫,不见一丝怜悯之意。

“陛下,,您说放过?是在讲菱妃吧?您这番话臣妾就琢磨不透了,菱妃娘娘今夜即将生产,臣妾理应恭喜陛下,能够添丁进口,可看陛下这话里话外好像在指责我会将菱妃娘娘怎样。”

惠帝一阵诡异的苦笑,一侧的脸痛苦地抽搐。

“这么多年的夫妻了,难道你一点不念旧情吗,我知道你是蛇蝎心肠,可没想到你作为一个女人,竟能如此狠毒!”

“陛下,这么说臣妾,恐怕是言重了!臣妾一介女流,怎可能做出谋害当朝妃嫔的出格事来,陛下放心,菱妃娘娘不会有事,只是这十月怀胎,又逢阴雨,可不是个好兆头。菱妃娘娘能不能捱过这一关可就看天意了。

皇后神情依旧平静,拾起条案上的酒杯,假模假样地为惠帝斟酒。此刻的惠帝已经明白,自己心爱的菱妃已是在劫难逃。一旦顺利生产,一切皆会按照皇后和她娘家燕国的设计来进行,埋伏在福绥阁附近的三百骁蟒军会立刻出手,永绝后患,彻底断绝他为数不多的皇家血脉。

两人沉默许久,惠帝终于开口道

:“我如今只求你一件事,把孩子留下!”

一声婴儿的啼哭,从辑安阁传来,大晋皇室一个新的生命降生于人世间,产婆手忙脚乱,赶紧用剪子剪短脐带,侍女们忙着打水端药,菱妃体格瘦弱,这么一折腾,浑身已无半点力气,她半卧在产婆的怀中,伸手想要去够她的孩子,想要亲自看一眼腹中这个娇小的生命是否康健,皇子还是公主,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恭喜娘娘,生了一个皇子!真是大喜”产婆的嘴笑开了花,用柔软的棉被将孩子包裹得严实,递到菱妃面前。

就在满屋的侍女向菱妃道喜的时候,榕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假意要去倒水,当她听到产婆说生了一个皇子,便二话不说,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推门而出,将屋外房檐上的一盏灯笼吹灭。

一阵刺耳的袍子哨,在后宫响起,在宫内个个角落埋伏的骁莾军如黄蜂般倾巢而出,身披黑盔黑甲,手持利刃,从四面八方快步奔向辑安阁,兵甲碰撞的吵杂声在雨中叮当作响。

辑安阁内此刻暖意浓浓,菱妃顶住虚弱的身子,勉强起身,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惨白的面庞露出一丝慰藉的浅笑,孩子通体肤色透白,比起那位窝囊皇帝,孩子的面貌像极了母亲,满屋子年轻的宫女们也凑到娘娘身边,逗趣地看着可爱的小皇子。

就在菱妃娘娘沉浸在初为人母的愉悦中时,辑安阁的后门忽然被推开,菱妃娘娘的同胞哥哥,时任朝廷西北镇守使,凉国藩王魏恒,携风带雨的闯进来,一阵刺骨的凉气也跟着带进来,而在魏恒身后还跟着一个文官么样的人。

魏恒武人出身,年近三十,身形挺拔,年富力强,长年领兵在边境同草原民族过招,征战荒野边关。风吹日晒,抹平了他身上中原人的文弱气息,为他增添了一点西北蛮族的豪气。

菱妃娘娘见到自己的哥哥身披铠甲,预感到形势不对。

“娘娘,快!立刻跟我们走!马上!皇后要在今夜动手!”

魏恒来不及施礼,命令似的催促着菱妃!

菱妃用尽全部力气在几名侍女的簇拥下站起,曾经预感珺妃娘娘的命运再度降临到她头上,皇后沈萱,背靠着外戚北燕的军力,在朝中只手遮天,为铲除异己,害怕未来皇位重新落入高家之手,竟然对皇帝内人和后代下杀手。

菱妃神思敏捷,通晓事理,在魏恒催促下,二话不说,立刻命下人收拾行囊。

魏恒将那名文官请上

“这位是国子寺史官大守藏史,沈孝孺大人,特来为皇子造册”

沈孝孺恭敬的拱手施礼,双膝跪地,从衣袖间取出一份空白的卷轴,就地铺开,菱妃命人备好笔墨,将襁褓中的婴儿递给沈孝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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