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灿闭上双眼,听着院内来来往往吵杂零碎的脚步声,屋内屋外,下人们正忙着收拾行囊,高灿平日起居,容不得半点杂音,十年来他一直被一股焦躁的情绪所驱使,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变得暴躁易怒,手下的仆从成了他的出气筒,高灿所居住的宅子里经常会出现仆人的遭受鞭打而发出的哀嚎。
这位临川王十年前在漳凌功亏一篑,同猇国公赵冕一起狼狈逃回西南,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但手下已无一兵一卒,,曾经匡扶宗室,继承大统的黄粱旧梦,如今已付之东流,为了免遭太尉府刺客的毒手,只能隐姓埋名,委身于猇国山城,苟且度日。
一年前,一名神秘门客来到猇国公的府邸,此人二十二岁,再其通报给猇国公的函件中自称自己姓宋,名景章,为朝廷辅国大将军,武元军总兵宋子龙次子,赵冕同被害的凉国郡主赵文君是表亲。两国百年修好,互为挚交,然而十年前猇国公随临川王围攻漳凌,万万没想到曾经同猇国休戚与共的武元军会将兵锋对准他的人马,致使千秋大业毁于一旦。
赵文君被害,赵冕更是呕心抽肠,悲痛难挡,对宋子龙之流有切齿之恨,而今他的子嗣却主动送上门来。
宋景章被一群猇国兵团团围住,双臂被反困,刀架在勃颈上,羁押至朝堂之上,赵冕端坐于堂上,同他当面对质,他想听听这位敌将的儿子千里迢迢来到此处是何用意,对其父背信弃义的行为作何辩解。
宋景章当着猇国众臣子的面,向赵冕叩首请罪,自言背恩弃主之举皆为其父所为,控诉自己的生父宋子龙不但害死了郡主还害死了他的青梅竹马上官静彤,而自己也因为截救胡女,开罪于前太尉萧愧,萧愧之子萧若弼得宠于皇后,统领京畿巡防营,权大势大,宋子龙奈何不过,只得将儿子解除军职,并要求其登门跪求萧愧宽恕,宋景章乃饱读圣贤书的将门之后,心性高洁,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一气之下,写下一封书信告知父亲,自己已同宋家决裂,随后逃离家门,千里迢迢来到猇国,想要栖身临川王门下,助他重整大业,并称如今武元军已成了皇后下辖的私家军队,被指派去镇压各国此起彼伏的民变,武元军上下,对宋子龙背叛凉国的行径颇为不满,无奈受令于宋家,只能背井离乡,来到人地两生的中原,俯首做小,充任后党的打手。
宋景章向赵冕允诺,武元军内人心浮动,不少将帅都是他的发小,在军内根基深厚,若是得到猇国驰援,有朝一日他定会引兵策反,将十七万人全部投引到临川王麾下。
宋景章在大堂之上滔滔不绝讲了两个时辰,面对他的说辞,一些人当庭劝诫赵冕暂且将宋景章收留在猇国充任军职,也有一些人认为他巧言令色,是后党派驻的奸细,应当当即收押,打入大牢。
猇国上下分成了两派,赵冕看着堂下群臣的争论,游移不决,不知该如何定夺。
两日后,高灿亲自出面,私下找到赵冕将宋保了下来。
原来,高灿自孩童时就与宋景章交情颇深,赵文君时常要回娘家,免不了要带上与其关系密切的宋家人一起前往猇国游历,不久高灿随母南逃,在猇国落脚,两家的孩子也自此有了交集。
高灿北伐兵败,正值人生中最为忧愁抑郁的一段时期,年少时的旧友出现,为他疏解了不少抑郁,两人持酒对饮,追忆童趣,品评家国要务,每每相聚都要聊到深夜。
更令高灿高兴的是,宋景章刚一到便为他办成一件大事:游说临近的翼国,让他相信临川王还活着。
如今的翼国国君乃是赵协的三世王孙赵振墉,临川王起事时,生性儒弱的赵振墉还是一个孩童,对大晋宗室颇为同情,但对于起兵勤王却踌躇不前,迟迟不敢轻易发兵,如今赵振墉已成年,对曾经错过匡扶宗室的良机懊悔不已,宋景章带来的消息令他喜出望外,没过多久,来自翼国的信函就发到了临川王隐居的山城,信中请求临川王能够驾临翼国,自己会去边境恭迎,一旦确认临川王尚且在世,不日便会整军备战,合纵诸藩国,再度北上。
宋景章将翼王的信双手奉上,高灿满眼热泪,翼王的承诺让他重燃希望,他不禁歉身对着宋景章深鞠一躬,突如其来的大礼让宋惶恐不安,他赶忙将临川王扶起。
七日后,临川王由宋陪同,在三十名猇国猛士的护卫下走出山城,历经五日来到翼国边境,暂且寄居于边镇一处宅院。
两日后,翼国御使将通关文碟送至,翼国国君赵振墉衔一班臣子正在莽莽荒原的另一侧,列队恭迎临川王大驾,兴奋不已的高灿一刻也不愿耽搁,立刻命满院的侍从收拾好行囊,准备跨过猇翼两国的边境。
“殿下,所有物品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动身了”一名近卫站在高灿身后说道
高灿的脸迎着和煦的暖风微微眯起双眼,望着满院子忙前忙后的仆从们,委身于山林足足十年的光景,将这名昔日少年两鬓生白,比同龄人显得苍老许多。
转忆曾经在麒麟山芸辉顶俯视漳凌城内的芸芸众生,这一刻似乎在他身上重演,立在芸辉顶上执掌天下苍生的感觉再度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