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中秋，熙鸾嫁入冯家已满三月，此次冯家宗房召集了族人聚会，也是认认今年进门的几个新媳妇，并将新进门的媳妇子记入族谱。其实熙鸾这里只是陪衬，今年四月，族长的嫡长子娶亲，新一任的宗妇产生了，也让大家见见未来族长夫人的意思。　　“咱们这一房是四房，族长所在的是长房，现还有二房八房在京，其他族人多在各地或任职或经商，或已败落不见，这次赶在你进门之前就进门的是长房的嫡长媳，期大奶奶，也是未来的宗妇，现在的宗妇是长房期大奶奶的继婆婆，也生了长房嫡三子，二子四子五子为庶，长房女现在就继室所出的玉芳未嫁，庶出女一个，也还小。在你之后六月进门的是八房二爷的嫡二子，你看了家里谱系也是晓得，八房是除了咱们四房外，身份最高的，八房当家的二爷，现在礼部任正五品郎中。族里从前朝过来，咱们四房带着二房由五转了武职，八房和长房一直还做文官，从长房太贵人的父亲那里，仗着本朝初建，礼制无人建立，依着前朝礼部尚书的根子，做了三品礼部侍郎，现在只没超过五品的。是以宗房那边对前朝礼仪颇为看重，咱们四房如今走了武职，倒是不必过于在意，只不触着他们的规矩便是。”八月十五前夜，四房自己家宴过后，熙鸾拉着冯大爷给自己科普了家谱里在京的各房状况，冯大爷对这个是门清，好过自己瞎琢磨，熙鸾比起煕凤，好的一点就是能拉的下脸，并不是那么心高。　　“妾身明白了，大爷说的累了，来，喝口茶水，这还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据说西边叫英吉利的国家，看咱们□□的茶清雅，却嫌苦涩，便添了糖进去，喝着甜甜的，妾身本不是甚清雅人，喝着还好，大爷也尝尝？”熙鸾今日拿出了嫁妆里给英吉利烧的红茶茶具，瞧着有现代感，也别有一番意趣。　　“嗯，太甜了。”虽这么说，到底把茶杯里的喝见了底，熙鸾忙续上一杯，“你们家太爷原做过鸿胪寺卿，岳父当年也没少经营这些，你们家西洋的好东西真是不缺。”　　“兄长对这些不上心，以后再想得着这些，就难了，薛家那边，三姑父这几年身子也是不行了，以后还不知便宜了哪家。妾身对这些西洋物件，还真是有些兴趣，只碍于是女儿家，也是有心无力。”熙鸾是真的有兴趣，也是这个时代里自己为数不多可以偶尔缅怀的东西。也就顺着冯紫英的话头说了，只不知是他自己要问，还是为了别人了，熙鸾可没忘记冯紫英跟北静王过从甚密，而现任北静王水溶，跟当今相交莫逆，很有些桃色新闻在勋贵之家流传。　　“咱们家里也有些经营这个的人，只苦于无门路，改日我找大舅兄谈谈。”冯紫英顺势道，只是他不知，这条线实际在熙鸾手里，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过几日二妹出阁，你和我一起去吧。”熙鸾跟冯紫英这几个月的磨合，已经潜移默化的互称你我了，熙鸾可不是以夫为天的性子，这一点，王家女都类似，即使是王夫人这位二姑老太太也是。　　　　第二日一早，熙鸾这个新媳妇在婆婆石氏的带领下，去往长房所在的宗房，冯紫英一早已出门，冯老爷今日大朝会，待会自去，熙鸾得以跟婆婆坐一辆马车，身后庶出小姑冯玉兰冯玉荷一辆马车。　　“太太，今日大房的弟妹和八房的弟妹一起见族人，媳妇年轻，不知该如何行事？”熙鸾找话题跟沉默的石氏攀谈，若不然也是尴尬，婆媳两人，素来无甚共同语言。　　“也不值什么，你只跟着我，别在伯娘婶娘面前下了咱们家的面子就是。二房伯娘那里，素来跟咱们四房亲近些。大房伯娘那里是继室，面子上过的去就行，八房二伯现在礼部任职，二伯娘脾气差些，不要跟她多说。你们几个小妯娌，该如何相处，你自己掂量着就是。”石氏倒是一改在家时的常态，肯提点起熙鸾。　　　　“太太这么一说，媳妇心里就更有底了，多谢太太提点，若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太太虽不老，这见识比我们小辈的，多了去了。”熙鸾也就投桃报李，罕见的说了些奉承话给石氏，显然当婆婆的挺受用，“唉，要是英儿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这当娘的心哪，等你们自己当了爹娘，就懂了。最近可有好消息？”　　　　熙鸾一时有些犹豫，这个月月信迟了两日，本打算等过几日煕凤出门子，借机回娘家住几日，再找了大夫来把脉，毕竟现在年纪还小，月信并不大准。今日石氏问起，不说以后话怕不好圆，说了又怕是空欢喜，石氏对自己有意见，罢了，反正没有见不得人的，遂道“月信倒是迟了两日，只媳妇这月信不大准，也不敢惊动您和老爷，本打算过一个月再不来，方请大夫进府扶个脉，今日太太问起，做小辈的，也不敢隐瞒。”　　　　“哎吆，这可真是喜事，阿弥陀佛，总说让我如愿了，必是的，你进门前我就去庵堂求了的，早知让马车行的慢些，这都快到了，媳妇有没有想吃酸的？”石氏听了立刻大喜，正是熙鸾担心的，“太太，这还没有准信儿，太太可先别说出去，万一又不是，媳妇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必是的，必是的，只你说的对，前三个月孩子小器，说不得，说不得，过了今日，明日请咱们府里常请的大夫进门看看。”石氏喜得无可无不可，把平日那冷漠端庄的脸，来了一个大转弯，熙鸾看着这笑脸，心底叹气，这就是女人的悲哀，不管到了什么时代，有了孩子才能在婆家人脸上见到真心的接纳，是再不错的。　　“是，还是太太有见识，媳妇就只怕丢了丑。”　　　　二人来到宗房，下了马车，进了二门，早有长房二太太和身后两个少奶奶，迎了出来。“弟妹来啦，弟妹好，好几月不见弟妹了，这就是新儿媳吧？哎吆，长的真是端庄”熙鸾见说到自己，忙福身，“我是你大房的二伯娘，这是比你进门就早一月的大伯家的二媳妇，这是我房里的大媳妇，你们妯娌几个初见，续续话。”　　长房二太太看着比石氏显老一些，给熙鸾介绍了大房的妯娌，又转身拉着石氏走在前面进门。熙鸾和两个妯娌这里忙一边跟在身后，一边续起话来。　　　　众人在正房门前遇到接了八房二太太进门的族长太太，“唐大弟妹，今个怠慢了，都是自己家里人，嫂子我就不客气了，自己家里讲个长幼有序，就先去接了八房的二嫂进门，唐大弟妹可别吃心。”　　“序大嫂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哪里那么多讲究。”石氏接了话，族长夫人马氏便领了众人进入正堂，左右各一溜的椅子，众人按照序齿落座，儿媳们则在各自的婆婆身后高凳上落座，马氏方道，“咱们妯娌几个也有段日子没聚这么齐整了，还是托了新媳妇们的福。”　　“可不是，序弟妹这族长太太不张罗，咱们其他几房可不敢造次不是！”八房的当家人，度二太太焦氏，熙鸾背着家谱，一一对应到场的太太奶奶们，以后这就是熙鸾的战场，总是要更多的跟这些同一家族的媳妇打交道，若是连同家族的女眷都不能摆平，谈何以后呢。　　　　“度二嫂这话就过了，都是一家人，哪里就有个高低了，咱们今日团圆节真是团圆了。今儿个一个是，娘们久不见面，絮絮寒温，另一个，也是给新进门的媳妇们，上了族谱。咱们冯家可不是那随意的人家，进了冯家门，就是冯家妇，你们小辈的，规矩且看着你们的婆婆吧，咱们冯家的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才是有来历的人家的常法。”　　“是！太太这话说的极是，媳妇们定不会辜负太太们的教导，不负咱们冯家妇的身份！”其他的媳妇们还没反应，大太太的媳妇小马氏，未来的宗妇已是接了口。她这一表现，其他的媳妇们，以大房的大奶奶丁氏为首，慢慢站了起来，熙鸾也没说话，等几乎所有媳妇都站了起来，熙鸾才慢吞吞的在石氏身后站了起来，在其他人说完谨遵族长太太教诲之后，八房二太太焦太太开了口。　　　　“族长太太好大威风啊。唐大弟妹，你这儿媳就是九门提督家的女公子吧？真真是，玉莹丫头进了宫，又娶了名门之女，你们四房真是如日中天呀，不像我们这些泼皮破落户，也就只能拿个长辈的身份出来说道了，哎呀，真是羞也羞死了！”焦太太对马太太的拿族长太太身份出来教训人，逞威风有些不满的意思，开始借着石氏太太指桑骂槐了，想是之前太贵人之父，老族长还在的时候压着八房，如今长房没有出息的子弟，大老爷二老爷未中举，小一辈的大爷二爷也是还年轻，也就八房的二老爷在朝为官，毕竟在自诩书香门第的冯家眼里，四房和二房有些不务正业，即使现在公公冯唐的官位高，在这些老眼光的文人系统里，也还是上不得台面的。　　　　“我呀，就爱度二嫂这爽脆劲儿，英儿家的，快过来见见你八房二伯娘，还有晚你几天进门的二弟妹。”　　“见过二伯娘，早听我们太太提起二伯娘，二伯娘常日有暇，也多来我们家看看我们太太，我们太太常日最喜打牌，只我们小辈的不怎么会打，让我们太太不能尽兴，二伯娘和太太开心尽兴了，就是我们当小辈的尽心了，是不是，二弟妹？”熙鸾说着，拉过二太太身后的新媳妇，看着圆圆脸，一团孩气的八房二奶奶。　　“英大嫂子说的是，我们太太也爱打牌呢，只我还不大会。”八房二奶奶今年十五，感觉还是个孩子，应该是属于发育晚的类型，说话声音也软糯糯，真不知那位二爷如何下口，熙鸾意识到自己的思维跑到了其他地方，忙对二奶奶笑了笑，又问大奶奶如何没来？二奶奶软糯糯的道，大嫂有孕，已经快生了，这次不能来。　　“好，你们小辈和睦，做太太的就放心了。马氏你也来，和四房八房的妯娌亲近亲近，以后也要作好宗妇的表率。”看到四房八房两个聊了起来，没理小马氏，一旁的姑姑兼婆婆的族长太太忙让站在自己身后的小马氏过去，时时不忘强调这宗妇的地位。众人心里均已几分膈应，也无人应声，只小马氏听了，立时就凑了过来，相互见礼，熙鸾是嫂子，姿态可以摆一摆，八房的二奶奶是弟媳，少不得立马见礼搭话，熙鸾也等着一开始不肯见礼的小马氏福身之后，方接了她的话。　　明显感觉到远处族长太太不满的视线，及近处身旁石氏的满意，和八房二太太嘴角的讽笑。　　　　众人寒暄一阵，便有前头传话过来，道叫新媳妇到祠堂跪拜先人了。熙鸾三个的婆婆，忙领着，来到祠堂外，妇人们只有新媳妇入族谱和死后的牌位能进祠堂，这是啥好地方不成，熙鸾并不没有多想进去给不认识的先人跪拜，不过现时就是这个规矩，由族长领着进入祠堂，族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美大叔，据说前头太太有过两个嫡子未站住，后头这个小的，也就是现在的二爷冯紫期倒是站住了，自己却产后血崩，离开了人世，熙鸾只能再次感慨古代女人生子的命运，为了避免这个命运，熙鸾也是跟随长兄习了家里的基础拳术，又注意多走动，可以说自己的身体在这些太太奶奶里，算是顶好的了，头疼脑热都很少。　　　　跟随前头的期二奶奶一起，三跪九叩的行了礼，族长上了香，在几个族老的见证下，将三个新媳妇写入了族谱。　　午膳在正院厅里设了屏风，分男女的坐了，内室只留了几个七岁以下男童，这些小姑子小叔子侄儿们也单独设了桌次，太太们安坐，媳妇们起来要伺候着，“好了，今个人多，你们这些经年的媳妇们都坐吧，三个新媳妇给太太们夹个菜，也好好认认家里的长辈。”族长太太发话，各位奶奶们自是乐的坐下，熙鸾三个给众位太太们安箸奉菜，多是照顾自家太太的，只二房太太无人照管，煕凤自是要多照顾些，以二房与四房的亲密关系，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宴席过半，石氏看了眼未露声色的熙鸾，略带得意的开口道，“儿媳妇们自去用膳吧，族长太太可别怪我疼他，我这儿媳月信迟了一段时日，怕是有好消息，可不能马虎。”　　马氏脸色难看的看了儿媳小马氏，小马氏脸色一白，低头不语，“既然这样，儿媳们去用膳吧。”马氏到底无法反驳什么，脸色难看的开口了。　　“哎呀，恭喜唐大弟妹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们这二奶奶也进门两个多月了，不过她年纪还小，倒是不着急，好在老大家的快生了，我也不急没有孙子抱。”焦氏看着马氏难看的脸色，开口讽刺长房无后了，其实八房大爷是庶出，焦太太要说多真心的开怀，也是假话，只怕就是为了恶心下自己无所出，侄女也不是个好生养的。其实小马氏今年十八，是几个媳妇里，年纪最大的，比丈夫期二爷还大一岁，只看着细高挑，是个美人，却不一定是个好生养的美人了。　　　　马氏看着自己的侄女，脸色更难看了，当初赶在王氏进门前，以隔房没有妨碍，侄女年纪大了为由，楞是先抬进了冯家门，只是肚子也是不争气，人家王氏进门就有，年纪十六，还小两岁，马氏一时觉得自己命苦，一时觉得是不是该去拜拜，脸色一直没好起来，小马氏见了，脸更白了，一步一挪的跟着熙鸾两个去了奶奶们一桌，被拉着坐下，一双筷子只戳了戳，根本没心思吃什么，熙鸾倒是觉得饿的前胸贴后背，虽说石氏还是将没定准的消息说了出来恶心马氏，自己也只能装羞涩，坐下便优雅快速的吃了起来，旁边的八房二奶奶刘氏也没客气，妯娌两个相视一笑，分别默默吃了起来，一旁小马氏见了，觉得更堵心了。　　　　中秋宴，各房的初见，以不欢而散告终，只熙鸾虽对八房太太并不喜欢，倒是对八房二奶奶有些好感，只不过两房关系一般。二房唯四房马首是瞻，大奶奶孙氏和二奶奶小秦氏，对熙鸾只有奉承的，；两人的丈夫都在公公冯唐麾下。宗房大小马氏对四房没有好脸，二太太徐氏却是两方不得罪，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儿媳大奶奶丁氏也是和婆婆一脉相承，没分家的长房，看来内部也是不太平。熙鸾要考虑下，能不能从中有什么心得，熙鸾有每日画一下这些关系和事情的习惯，若不然，千头万绪，真不是人能记清楚的。熙鸾还是奉行，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