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于当朝已经是制瓷史上的高峰,遑论宋代?出自于几百年前的钧窑红瓷,可以说是万里挑一。
那时能偶尔出现局部的红已是了不起的成就,何况安庆窑所收藏的这只钧窑红,通体呈现一种类如红宝石般耀眼夺目的红色,在当世属于少之又少的不可思议。
别说价值连城,其价值根本无法以金银来衡量。
梁佩秋一直到这两年打出了“小神爷”的名头,在景德镇被公认为安庆窑的头首,王瑜才将此事告知她。
一次开库,王瑜带她去看那件钧窑红瓷,就摆在博古架中间的位置,四面以黄梨木封固,乃是王家窑的传家之宝。
其器具之美,放到当代可能不足为奇,可若是以历史的眼光去看它,那是一件存世五百年的瓷器,代表着当时瓷业登峰造极的技艺,其所凝聚的匠人心血和瓷风瓷骨,令人心神震荡,叹为观止。
前人已逝,唯有留下的物件可以供后人欣赏、发现,甚而交流。
一件瓷器所代表的意义绝非瓷器本身这么简单。
梁佩秋知道王瑜有多看重这件钧窑红瓷,说它是镇窑之宝一点也不为过。
私库的钥匙也只王瑜一人有,寻常是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私库的。巧就巧在之前新县令赴任,王云仙想为王瑜分忧,开过一回私库。
是时梁佩秋同他闹了别扭,没有陪他一道过来选品,后听管家说起才知,是王瑜亲自陪王云仙过来的。
两人选了一件青花蛐蛐罐和一件三秋杯作为就职贺礼,送去了县衙。据说张文思很是喜欢,还特地设宴款待了王瑜父子。
此事过了也就罢了,没想到时隔多日,王云仙又一次开了私库的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王云仙一吓,怀里抱着的罐子险些掉在地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到了身后,可他头也不敢转,脚下直打哆嗦。
忽然,那脚步声停了下来。
王云仙颤颤巍巍地喊了声:“爹?”
梁佩秋心下一叹:“是我。”
王云仙一个激灵,更紧张了。
他喉头发紧,一边把罐子往怀里塞,一边问:“怎么是你?你不知道这私库不能随便进吗?”
“我听小厮说你一回来就去小青苑找我了?”
王云仙支吾着:“是,看你没在就走了。”
梁佩秋没有说话。
王云仙见脚步声再次响起,她似乎就在身后一步之外,心里一个咯噔,脑袋飞速旋转起来,想着如何避开她跑出去。
就在这时,梁佩秋忽然沉声喊了他的名字。
“王云仙。”
王云仙又是一抖。
“你找我做什么?”
“没、没什么。”
“你手里抱着什么?”
“你胡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转过来看我?”
“不想看见你。”
“不想看见我还去找我?”
“我、我……我临时改了主意又如何?”
梁佩秋再次叫他的名字:“王云仙,你不是去找我,你只是打着找我的旗号,往西边的私库来偷东西。万一东窗事发,也好撇清关系,是不是?”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旋即转身就要跑,不想梁佩秋早就识破他的意图,进来时就反向插上了门栓。
王云仙跑向大门,眼瞧着那门后有光漏进来,可门被栓紧了,他怀里抱着东西,又不能撒开手去抽门栓,一时急恼道:“梁佩秋,你、你竟然敢关我!”
梁佩秋看他趴在门上,用腰腹抵着胸前的东西,也好腾出手来去抽门栓。
他那样的姿势,活像戏台上的丑角,搔首弄姿,不知所谓。
她的声音也异常发紧,带着股寒意道:“你此时开了门,不怕外头有人吗?”
王云仙动作一顿。
“你、你叫了我爹来?”
“私库的钥匙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梁佩秋,你!我会被我爹打死的!”
“你偷了什么?”
“我没有!”
梁佩秋上前几步,目光如炬:“你不必撒谎,我全都知道了。是张文思吧?”
王云仙脚底一个虚晃,倚着门瘫软在地。
随着他衣襟散开,一只外壁彩绘着四匹天马的天字罐滚落在地。
“噌”的一声。
其音清亮高亢,响彻在摆满博古架的库房里。
梁佩秋的心仿佛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