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人,何必与我多费口舌?随便安个罪名,不就能叫我悄不做声地死去?”
“叫你死还不容易,叫你生不如死才有意思。”
安十九似乎找到了捉弄她的乐趣,方才疾言厉色的疯癫之状一下全收,在门外懒散踱起步来。
“你身后那位,恐怕和你一样,都认为我没招了吧?那这样,不如你我联手,再唱一出戏如何?也叫你看看,那人是否值得你真心追随。”
“你想干什么?”梁佩秋陡然戒备起来。
这个反应,无疑掉进安十九的陷阱。
她越是在意那人,他就越要试出深浅。
“你紧张什么,怕自己真心错付,还是怕那人被我发现?”安十九思索着,“不如你老实交代算了,也免得折腾,到时候人前人后多双眼睛看着,我怕他下不来台。”
不待她开口,他又道,“你们不是设计让我废了三窑九会吗?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去了州府一趟,那位位高权重的布政使司孙大人可是好生招待了我,如今我俩也算一条船上的人了。你以为,光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就能斗赢我,或是翻过江西的天?”
梁佩秋知道安十九在诈她。
从他说已经找到名窑后人仿烧皇瓷起,就在一点点突破她心底的防线。他要叫他们的“笃定”崩塌,要让她相信,他拥有弄死她的底牌和本事。
她知道他在放屁,可她的心止不住的颤抖。
“让我来猜猜看,有本事将我数十个府兵收拾地如此干净,定是官场中人,是杨公,还是那位新官?”
安十九每说一个字,都刻意打乱语速,或急或慢,以此观察她的表情。
梁佩秋抓住稻草,让掌中每个空隙都被填满。
“叫我说,还是新官可能性更大些。杨公毕竟致仕了,便再返聘回来,也是个虚衔,手伸不了那么长。何况我与他同朝数载,他的德性我是知道的,老好人一个,过去那些逢到年关就犯事的宵小,被他抓了,过个年又放了,心软无能,何敢对我下手?这次回来,约莫被人用什么人情绊住了脚,不得已而为之。”
梁佩秋的目的在陶业监察会,而杨公恰好接手了陶业监察会,又恰好在他回来的时机赴任,种种巧合,很难不让人怀疑。
的确,安十九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杨诚恭。
可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纵借给杨公八个胆子,也不敢血洗几十条人命,可见对方出手毒辣,非同寻常。
他想来想去,唯一的“变量”在于新官。那家伙没来之前,景德镇哪哪都是他的山头,梁佩秋也听话得很,指哪打哪,纵然阳奉阴违,好歹面子上过得去。
他一来,什么都变了。
人没了,钱也没了,数年经营毁之一炬。
说到底,症结就在那个“变量”上。
他蓦然回身,扑到槛栏上,伴着巨大声响,破问道:“是周齐光吧?”
梁佩秋被陡然出现的声响吓得一个激灵,抚胸喘着粗气。
在安十九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掌下已完全没有了空隙,于是那无处伸张的力便震碎到心口,满溢出比鞭笞更钝的痛。
即便如此,她面上依旧只是惊吓,未露出半分可见端倪的情绪。
“你不用再作试探,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这下连称呼“大人”的那点虚情假意也省了。安十九忍不住发笑:“好你个梁佩秋,是我小瞧了你,你当真不惧死?”
梁佩秋闭上眼眸,不置一词。
她重伤难愈,面孔苍白,身条纤细,玲珑有致,在幽深中窥探,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美。安十九死死盯着她,目光扫过她全身上下,无一遗漏。
梁佩秋知道他在看她。
这一身伤痕皆拜他所赐,而他审视着她的躯体,仿似在审视一件战利品。那目光不若凌迟,让胆寒之余,更觉恶心。
她恶心到连脚趾都在发颤,可她强行忍住了,用她所能做到的最高的姿态,冷漠地,凛然地,不卑不亢地,予以回击。
两人便似在进行一场拉锯战,端看谁先松懈。
过了不知多久,但听一声“好”,安十九不知从哪取出火折子,慢条斯理地对着烟头吹了吹,朝她身下扔去。
草褥子都是早间才刚换过的,十分干整,没沾上一点冬日的水汽。
这倒给了他方便。
火苗窜起的一瞬,她听见他说。
“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