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仙一想到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还险些当了居九的替死鬼,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他一边打哈欠,一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细签子挑了挑眼皮,又往脑门上洒了点清凉油,抖擞着脑袋说:“我不困。”
梁佩秋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逗笑了,知他回去也睡不安生,索性不强迫,令他去旁边靠一会儿。
王云仙却挪移着脚步朝她蹭了蹭,眼里带着好奇:“今日当真能守到?”
梁佩秋保守发言:“说不好。”
王云仙眉毛一竖:“那狗官不是说三五日就会有动静吗?我都闹那么大了!”想到这茬他就来气,“这么危险的事,他怎能交给你办?自己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
梁佩秋忙让他声音小点,又解释说:“他若不走,哪个贼敢来?”
第一波第二波的先不抓,第三波的才抓。抓到人第一时间交给秋秋来审讯,熬了三个大夜。秋回忆安十九的提醒。
这本就是徐稚柳的计划,为了顺利引出居九,势必要降低他的戒备。风暴后的平静固然是个好时机,可光有这个还不够,除非王云仙在外头扯大旗,把老百姓的注意力和官民之间的矛头都转移到钱庄身上,能分散掉部分鹤馆附近的巡检。另外,若是政权的中心不在镇上,那么危险就会大打折扣。
徐稚柳若自行离开,恐会引起居九猜疑,让他认定这是个陷阱,所以徐稚柳事先向饶州府写信,指出景德镇存在见不得光的地下钱庄交易,请求州府增派兵力,支援调查。
饶州府隶属布政使司管辖,此事逃不过孙旻眼睛。为了避免徐稚柳横生枝节,将此事闹到其他州府,孙旻不得已亲自来到景德镇,以强权暂压此事。
他以为把徐稚柳或是安十九杨诚恭等人绑上同一条船,就能打压他们的气焰,而迫使徐稚柳与他一起出城巡访,则将他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譬若徐稚柳连夜发出的人马,他能第一时间掌控动向,从而铲除,殊不知灯下黑往往就发生在一个人最为志得意满时。
“所以那个省里的大贪官,是他故意引来的?他就不怕大贪官直接给他……”王云仙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梁佩秋也担心过这一点,不过徐稚柳说,倘或孙旻要动手,早就动手了。他如今是受太后特别关照的,和夏瑛那样的纯臣还不一样,孙旻要借生辰讨好太后,曲线自救,这时候绝不会傻到触太后霉头。
“况且隔着州县,许多事无法施展,面对面才有机会。”
利用钱庄以退为进,令孙旻和他一同离开景德镇,大门洞开,居九不来才是傻子。且这么一来,孙旻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了。
谁掌控谁,谁更棋高一着,还都不好说。
王云仙想事情素来一根筋,从未想过一件事能翻来覆去搞这么多花样,连连咋舌:“这就是当官的呀,心眼子真多。”又觑了觑梁佩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梁佩秋笑他装相:“你根本藏不住事,有什么想问的?”
“你和那个狗官……你们……你这么快就……你不是对姓徐的……”王云仙不知道怎么说,几次开口几次抓头,实在费解,怎么就移情别恋了呢?喜欢他那么难,怎么对别的男子就容易?
莫非那狗官给她灌了迷魂汤?
“你从前说愿意赌一次,可我觉得你赌了不止一次,那个狗官当真值得信任吗?你可别傻了吧唧的被人骗了,当官的都坏得很。”
他这话到底还是含蓄了几分,梁佩秋听懂了,抿起唇微微一笑:“他就是。”
“是什么?”
“是他。”
“谁?”
“他是徐稚柳!”
“……!”
在王云仙骂娘之前,梁佩秋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可还是没挡住他一个跳脚,脑门撞到假山上,嘶嘶的痛被强忍下去,最后眼底汪出了一泡水。
“他没死,他居然没死,他他他……他妈的。”王云仙几乎喜极而泣,“他命真大。”
梁佩秋颔首称是,他命大,一定会长命百岁。
“你也一样,我们都一样,都要好好的。”王云仙执着地摇晃着她肩膀,“答应我,好吗?”
“好。”
她知道这次与孙旻出城,徐稚柳一定会想尽办法拖延时间,以便她顺利钓到兔子,不止一只兔子。
事实上,谁都没有喘息的时间,因为新一轮的风暴已经开始了。
这一夜临近天明时分,王云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远处传来公鸡打鸣声,天边出现淡淡的白。梁佩秋揉了揉眼,以为今晚又要跑空之际,忽然一道鬼祟的身影闪过眼前。
她忙掐了王云仙的胳膊一下,王云仙眼角挂着屎,捂着嘴大笑出声。
居然真给他们守到了。
他想尾随上去,却被梁佩秋止住。她用眼神告诉他,这只是兔子用来试探陷阱的诱饵,并非正主,于是又等了两天,在那道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时,王云仙大喜过望,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人直接扑晕在地。
至于后面的事,王云仙有点恍惚了。扑上去的时候太激动,没顾得上男女大防,真要把人扛走时,他犯了难。
不过仅思考的一息,不知打哪掠下一道黑影,直接把人抢走了。
万幸的是,那是徐稚柳留给梁佩秋的人。
王云仙险些吓出病来,事后摸摸心脏,有些五味杂陈。他哪里会想到,换了个头脸回来的人,居然不用亲自出面,就把他比下去了。
唉,既生瑜何生亮!
云仙,咱就说,是不是有点自视甚高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