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桦在洛阳城内逛了逛,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盘了家小小的店面。店铺看上去很像金花娘子当初的店铺,底上两层,后面还有个小小的院落。荆桦很满意,决定从这里开启她的绘画事业。 房内设施虽然简陋,却能简单地住下。签完房契,付好房款,她也算在洛阳有个安身之所了。 接下来,自然是张罗绘画工具和宣纸。当地人说,洛阳城西有一位姓段的老板,他的文墨用品最为有名,尤其是宣纸和毛笔,就连(he)城主都只用他供应的纸笔。荆桦听得心里痒痒,当下就决定去找这位段老板。 到了城西一路打听,终于打听到了段老板的详细地址,荆桦怕记不清楚,就让别人将地址写在了纸上,以便查找和询问。 当指路人将地址写好递给荆桦的时候,荆桦突然发现这个地址似乎有点眼熟?掏出盼春楼抚琴女子写的纸条一看,这位段老板的地址,可不就是凌云燕的地址么! 凌云燕的老公出身权贵又有经商之才,怪不得段老板的文墨连洛阳城主这个大客户都能拿下。确实好厉害的样纸。 找到段老板的住宅时,荆桦着实吓了一跳。热闹的小巷里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看起来也太不像富商之家了。不过再三确定之后,她被告知这里的确是文商段之浩的府邸。 “我家老爷出门去了,晚上才能回来。”家丁有礼貌地说。 “那么……夫人在吗?”荆桦问。 “在的,我去通报一声,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天音娘子。” “这……”家丁吃惊地打量了一番荆桦,连忙掩饰掉心中的怀疑,行礼说道:“既如此,我去通传一声,请您稍候片刻。” 凌云燕轻抚着手腕上温润的玉镯,镯面上雕刻着别致的卷草纹和吉祥花。这是二十年前她们分别时,天音娘子亲手帮她绘制的图样。 “小桦,这么多年杳无音讯,不知你过得怎样?”凌云燕自言自语道。 “夫人,有一名女子,自称是天音娘子……”家丁说,“可是她……” “她怎么了?” “简直俗不可耐。” “切勿以貌取人。先让她进来吧。” “是。” 家丁回到门口想招呼荆桦进来时,大门外已经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荆桦竟没早点发觉有人跟踪,而且对方跟了一路。 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跟踪她? 她想问个明白,于是离开小巷,想要将跟踪之人引至郊外。谁知对方是个老手,这点伎俩压根就不管用。 荆桦无功而返,也没了拜访老友的兴致,只好蔫蔫地往回走。由于人生地不熟,路痴的老毛病又犯了。绕来绕去,乱逛了几条街道,想要开口问路,却连自己店铺所在街道的名称都不知道。荆桦心中郁闷,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只好又打起了住店的主意。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深秋时节的晚风虽不刺骨,却亦有不少寒意。荆桦使劲缩了缩脖子,一家一家地找寻着客栈。可是街上只有一些昏暗的小铺,来往路人也很稀少,哪有客栈的影子? 怎么搞的,既然是繁华都市,晚上难道不该是灯火阑珊的么? 荆桦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位老者,就想上前询问附近有没有客栈。谁知刚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老人居然径自摔倒在地上。 ……扶,不扶? “还是扶吧。现在是古代,应该不会被坑的。”荆桦心想。 谁知她刚扶起老人,旁边就窜出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撕心裂肺地喊着:“爷爷,你怎么了爷爷!你醒醒啊爷爷!” 荆桦吓得连忙退出好几步远,刚要带着轻功飘离事故现场,怎料少年竟然“噗通”一声给她跪下了。嘴里还叫着:“恩人,恩人请留步!” ??????? 不明觉厉的荆桦忍不住停下脚步,想看看少年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少年跪着抱住荆桦的腿,哭着说道:“我爷爷摔倒了,您肯伸手扶他,我一看就知道您是个好心人。可是……我爷爷他得了重症,如果再不医治的话,恐怕……恩人,我求求你,救救我爷爷吧!求您救救他吧!” 少年噼里啪啦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听得荆桦心惊肉跳的,忙拦住他说:“行啦行啦别磕了,我给你点钱你带他看病就是……” 荆桦从钱袋中掏出十两银子递给少年,问需不需要她帮忙把老人送到医馆。少年连连摇头,说:“我家门口就有个医馆,我自己带我爷爷回去就行了。恩人,您慢走啊。” 呵呵,原来如此。 终于还是上当了,而且是组团忽悠。一晚上的房费转眼就没了。 不知怎的,街上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这些人纷纷从荆桦身边走过,并且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荆桦隐隐约约闻到一缕幽香,在闻到香味的同时,一只陌生的手毫不客气地伸进了荆桦胸前的口袋。 荆桦大惊之下抬手反抗,却发现浑身已经使不出力气来了。十几个人一拥而上,身上仅剩的五百两银子转眼间被洗劫一空,就连外衣和靴子也被硬生生地扒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刺骨的寒。 荆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庙里,身上盖着稻草和破棉袄。 火堆旁有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婆婆。 “饿了吧?”老婆婆开口问道。 荆桦摇了摇头。 “姑娘,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老婆婆说,“三个月前,你施舍给我一只银镯子。” 荆桦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老婆婆问。 “我好像是……被骗了?呃,然后又……被抢了?”荆桦回忆道。 “是的。” “那个少年的爷爷……没病……是吧?” “是的。”老婆婆顿了顿,说,“不过,那孩子的爹半个月前因为偷东西被人砍得快死了。他们的确缺钱。” 荆桦很认真地想了想,说:“要是他早说实话,我肯定会多给他点钱,可是如今,我已经半毛钱都没有了。” “姑娘,你是个好心人。”老婆婆说,“好人会有好报的。” “可是……后来那些人是谁?”荆桦问。 “他们是这条街上的混混,看见小宝得手,就打了你的主意。不过他们只是劫财,并未破坏你的清誉,姑娘大可放心。” 荆桦苦笑:恐怕是嫌我这半老徐娘长得丑吧…… “这些壮汉无病无灾,本可找些正经工作,却非要去当骗子。哎,好与坏,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啊。”老婆婆感叹道。 “一念之间……就破产了……”荆桦这样想着,默默地叹了口气。 “饿了吧?吃点吧!”老人端来半碗搜了的肉包子,精心热过之后,馊味更加四溢,“这是十天前我从集市上讨来的,我没舍得吃,只吃了一半,这半碗绝对没有动过筷子。你对我有恩,千万不要客气,吃饱一点才能恢复体力。” 荆桦愣了三秒,含糊地说:“谢谢您,我不饿……” 老人的表情难掩失落:“姑娘这是跟我客气,还是瞧不起我这糟老婆子?” “不是,我只是觉得您挺不容易的……”荆桦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觉得这客套话还是不要说下去的好。如果她吃了,可能会食物中毒。可是如果她不吃,老人家会伤心,而且如果老人家把这碗馊饭吃了的话,也会食物中毒不是么? 更何况,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由于半年才回一次家,父母也常把冰冻了几个月的鱼和肉拿出来热热给她吃,有的时候老人过生日吃剩下的蛋糕也是冻上几个星期等着她回家的时候再从冰箱里拿出来给她。荆桦吃的时候,食物早已在冰箱放得没滋没味的了,但那毕竟是一片亲情和爱心啊。 左想右想,还是吃了吧,反正她都落到这步田地了,顶多就是个死。 “您把这么珍贵的肉包子给了我……我一定会永远记得您这份恩情的!”荆桦接过老婆婆手中的碗,咬了咬牙,狠狠心吃了下去。 也许是太饿了,味道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吃完也有了些力气。荆桦吃完东西,决定再找找自己的住所,于是和老婆婆告了别,光脚穿着仅剩的单衣离开了破庙。 夜越来越深,荆桦被风吹得全身刺骨地疼。不一会儿,肉包子果然起了作用,胃里翻江倒海,虚汗一出更觉得冷了。荆桦扶着墙,强撑着往前走,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她离开,只是不愿让老人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罢了。 荆桦终于没忍住,弯下腰狠狠地吐了起来。呕吐物从她胃里滚烫地涌出来,落到地上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 “好暖和啊……”荆桦一只手捂着胃蹲下身来,另一只手慢慢凑向蔓延的热气。 “荆姑娘!”突然有两只手从身后抱住了她,“荆姑娘,不要!” 荆桦头晕眼花的看不清是谁,只能任凭那两只手将她拽了起来。被对方扶着走了两步,脚尖一痛差点摔倒。 “你又受伤了?”另一个声音问。 “脚……脚冻了……” 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荆桦醒来,发现双脚已经包扎妥当,隔着厚厚的白布,仍传来十根脚趾清晰的痛感。 救她的,竟是欧阳明日和高易山。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欧阳明日没有回答,只问:“疼得还厉害吗?” “没事了。”荆桦说,“多谢相救。” “你不知道易山有多担心你。” 荆桦叹了口气,对高易山说:“对不起。” 欧阳明日蹙眉摇头,问道:“荆姑娘,你爱的究竟是谁?” 荆桦一愣。 欧阳明日又问:“倘若爱,为何要轻言离去?倘若不爱,为何不能接受他人?” 荆桦皱了皱眉,表示搞不清楚状况。 高易山尴尬地挠了挠头,说:“爷,您别逼她……” 欧阳明日叹了口气,说:“荆姑娘,你心比天高,却不懂真心难求。” “真心难求?”荆桦自嘲地望着自己冻伤的双脚。大二那年,她去陪男友买火车票,天空飘着大雪,积雪有十厘米厚。男友喜欢她漂亮,她就穿着单靴出了门,双脚在雪地中走到湿透,回去之后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连着三年,每个冬天她的脚都会痛。曾经,她以为那种苦涩是爱情的甜蜜,其实那就是傻。爱侣转眼变糟糠,男友和别人领证结婚,她的付出有何意义?现在想来,不过是一堆笑话。 真心难求,真是难求呢。 荆桦疯了似的用手砸着裹了层层绷带的脚:“真心难求!真心难求!真心难求!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就这样被人像屎一样地从马桶里抽下去了!我让你真心难求!” 穿越到这里都这么久了,她竟然还会想起前世那个窝囊废。荆桦啊荆桦,你还真是够死心眼的。 欧阳明日与高易山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欧阳明日轻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