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春宵一刻值千金。 弄月却并不着急。他知道荆桦一直在等着与他议事,此事必定十分要紧,于是把荆桦搂在怀里,打开她先前递给他的“未来清单”琢磨起来。 清单上写着所有人的命运,有他,有女神龙和司马长风,有半天月,有欧阳飞鹰,还有臭豆腐。 弄月感到难以置信,更难理解的是,他细细想来竟觉得这些结局真的有可能发生。弄月惊诧之余,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连忙问道:“婉儿你如何能窥破天机?莫非使用了什么禁术?” 荆桦摇了摇头,如实说:“我并未使用任何禁术。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你听……” 弄月深知荆桦从来没有撒谎的习惯,即便撒谎也掩饰不住。此刻荆桦虽未解他心中疑惑,但望着她认真的模样,弄月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弄月爱抚地摩挲着荆桦的后脑勺,宠溺地说,“没关系,你若为难,就别说了。只要不损身体,不遭反噬便好。” 荆桦点了点头,指着清单上的内容,问:“这些结局,你觉得怎么样?” 弄月摇了摇头,说:“不怎么样。”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改变结局。” “如何改变?” “我也不知道,”荆桦如实说道,“我们先来分析分析这些结局吧。” 荆桦拿着清单走到书桌前,研墨提笔,在另一张纸上写道:“做成的事情――” 一、司马长风的梦仙茶解了; 二、上官燕的眼睛治好了; 三、刀剑合璧加无我剑可破金佛不坏身; 四、皇甫仁和无论如何都会活到最后。 荆桦把第二张清单递给弄月,问他有什么看法。 弄月思索良久,说:“要找到白童,争取合作。除此之外,还要确保臭豆腐的安全。” “我也这么认为。”荆桦表示同意。 “可是……”弄月叹了口气,说,“白童必定恨极了我,只怕他是不会与我合作的。” “你出面,或许不会,”荆桦说,“如果是女神龙或者鬼见愁呢?” 弄月点了点头,说:“好,我会转告哥哥。” “那么臭豆腐……”荆桦迟疑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与弄月异口同声地说道―― “邱老三!!” 邱老爹当初被弄月囚禁在春风得意宫时,原本是必死无疑的,只因荆桦说他可能知道宝藏的下落才勉强留下一条性命。后来弄月抽丝剥茧,逐渐明白臭豆腐就是城主,而司马长风是失散多年的亲哥哥之后,便在狱中与邱老爹坦诚相见,希望老爹能助他复仇。 为帮助老爹脱身,弄月给他服下息心散,就在上官燕救出邱老爹半个时辰之后,息心散起效,呼吸心跳全部停止,如同死去一般。三日之后,邱老爹醒来,从此不见踪影,变成了臭豆腐的暗卫。 由他出面带走臭豆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你还能联系到他吗?”荆桦问。 弄月点了点头,说:“放心吧,我会通知他的。” “最好让臭豆腐去沙漠之甍,那里有个小木屋,吃住都方便。” “好。” 荆桦铺开第三张纸,又写道:“失败的事情――” 一、凌风中毒未解; 二、墓室计划失败; 三、欧阳飞鹰两次加害臭豆腐失败,第一次盈盈死,第二次女神龙和赛华佗生死不明; 四、沈冰心破解金佛不坏身失败; 五、半天月跳崖逃走,生死不明。 弄月捧着清单看了又看,对第五条“半天月跳崖逃走”表示非常不能理解。 “既然罩门已经破了,为何不赶尽杀绝,竟让他逃了呢?!”弄月不解地问。 “因为有人念及养育之恩。” “养育之恩,”弄月脸色铁青,沉声说道,“我懂了。” “凌风,你看看这几件事,如何才能有转机?” “首先,计划必须一次成功,墓室的一切都要重新布置。”弄月说。 “金花娘子当初偷秘籍时,知道金佛不坏身的破解之法,”荆桦说,“金行武功唯火能破。” “火攻?”弄月点点头,说:“好。” “其次,不要让沈冰心露面,避免她落于半天月之手,做无谓牺牲。” “那就让她和臭豆腐一同离开。” 荆桦表示同意。 “再次……”弄月沉思许久,说,“倘若墓室一战失败了,下一次决战不可选在悬崖附近,以防贼人逃脱。” “倘若墓室一战失败了,你也要活着,活到第二次决战,”荆桦说,“因为就复仇这件事情来说,你比司马长风坚定。” 弄月悄悄把拳头藏在身后,握紧,又握紧。 活着,谁不想活着呢…… 弄月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弄月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睁开眼睛,便看到守在床边的荆桦,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弄月坐起身来,捏了捏荆桦的脸颊,柔声哄道:“我不过是乏了,睡了一会儿,你别哭嘛。” 荆桦摇着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弄月眼圈一红,搂荆桦入怀,连连说道:“婉儿,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荆桦忍不住轻咳几声,弄月惊觉后背传来一片温热,一只手连忙封住荆桦的穴道,扶她躺了下来,另一只手搭上荆桦的脉搏。 “婉儿,你……内伤为何如此严重?” 荆桦流泪,闭口不言。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请赛华佗。”弄月伸手帮荆桦脱靴,却一眼瞥见地上已干的血迹,顿时涌出泪来:“婉儿……你……你昨天……” 荆桦依旧没有说话。 “来人,速请赛华佗过来!!!” 他不敢再离开她半步了。 “婉儿,别这样……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 弄月抚着她的脸颊,他的手指还是那么潮湿、冰凉。荆桦已经一天一夜未眠,那种冰凉让她感到无比舒服,于是意识渐渐模糊,眼皮重重地垂了下来。 欧阳明日收回金线,叹了口气。 “如何?”弄月问。 欧阳明日摇了摇头,幽幽地说:“弄月公子若再不解毒,只怕尊夫人就要先你而去了。” “赛华佗,求你救救她……” “尊夫人的内伤,是心病,”欧阳明日说,“绝望之处,怎能不肝肠寸断?” “这……” “公子还是坚持不让在下解毒?” “……可还有别的办法?” “只怕是没有了。” 弄月把荆桦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她的手软绵绵的,又细又凉。荆桦眉心微蹙,眼角渗出点点泪光。 她从未阻挠过他报仇,甚至一心助他。可她知道他的结局――中毒未解,死于半天月之手。她无时无刻不处在即将失去他的痛苦中,肝肠寸断却只字未提。 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为了报仇,他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哪怕牺牲再多的人,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皱一下眉头。 可是,眼看着她香消玉殒,他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东西。 他报他的仇,并不想累及她性命,定会尽力保全她的。可如今,单是想到他的结局就已让她死了一大半,倘若他真的如预言中那样死了,她还怎么活下去? 弄月心中突然有了牵挂,有了软肋,复仇不再是他活着的唯一目标。 他觉得自己败给她了。 欧阳明日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许久,弄月终于问道:“赛华佗……梦仙茶的解药是否配出?” “不负阁下所望。” “好,”弄月兑了一杯梦仙茶,转头吩咐道:“星儿,过来。” “公子……”星儿脸色一变。 “过来!”弄月命令道。 星儿走到桌旁,缓缓接过弄月手中的茶杯。 “弄月公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星儿呢?”易山愤愤不平地说。 弄月冷哼一声道:“高兄既然这么关心星儿,我就做个月下老人,如何?” 星儿哽咽着说:“星儿愿永远服侍公子。”说罢,将梦仙茶一饮而尽。 弄月冷眼相待,欧阳明日说:“不论星儿将来是你家或是我家的人,错过了时机就难以如愿了。” 说罢,将解药兑在另一杯茶水中,让易山给星儿服下,只半盏茶的功夫,星儿面色就已恢复如初。 “星儿姑娘感觉如何?”欧阳明日问。 “多谢赛华佗,星儿此刻觉得神清气爽。”星儿回禀。 弄月拍掌称赞:“赛华佗果然妙手回春!妙,妙啊。” “你体内的毒性,比单一的梦仙茶要复杂些。” “是否能解?” “哦?”欧阳明日挑眉,“弄月公子改主意了?” “是否可解?” “当然。” 荆桦不知睡了多久,不过她睡得很是舒服,始终觉得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是弄月的怀抱吧。如此温柔,如此令人心安。 荆桦睁开眼睛,弄月就躺在她的旁边,正温柔的摆弄着她的头发。 “醒了?”弄月将一绺发丝拢在荆桦耳后,关切地问:“感觉好些没有?” “嗯。”荆桦点了点头。 “我体内的毒已经解了。”弄月说。 “嗯……啊?你说什么?” 弄月咬破手指,指尖渗出的血珠变成了鲜红色。弄月笑着说:“婉儿,凌风已经让赛华佗把毒解了。你看。” 荆桦诧异道:“你不是说解不了吗?” “我骗你的。”弄月垂下眼帘,像个犯错误的孩子:“婉儿,你别怪我……” 荆桦细细端详,弄月的脸色当真红润了不少,嘴唇也有了血色。 “真的解了?你没事了?” “真的解了。我没事了。” “耶!”荆桦开心得叫了起来,“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太好了!” 弄月一把搂过荆桦,连连说道:“傻瓜,你这个傻瓜……” “嗯!”荆桦高兴地说。 “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了,好吗?” “嗯嗯!” “傻瓜……我们会好好活下去的。” “嗯嗯嗯!” 弄月心头一暖,两行热泪无声而下。 傻瓜,因为有你,我不再无所顾忌。 因为有你,我不再仅活于仇恨之中。 因为有你,我不再将自己的性命视如草芥。 我俩结交定百年。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