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秋意正浓的时候,曾芒芒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中,曾芒芒不知身在何处,只见万丈悬崖,烟雾缭绕,死亡触手可及,却毫无恐惧之心,曾芒芒欲展翅高飞,却被人从背后揽抱入怀,那人的脸与曾芒芒脖颈相贴,手轻轻摸索着她的腰部,低声细语“芒芒,芒芒”,他沿着曾芒芒的脖颈一路轻吻,啄着她的耳朵、下巴、鼻翼、眼睛,最后落在曾芒芒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真温暖”,梦中的曾芒芒毫无反抗之心。 他的头发低垂,发丝摩挲着曾芒芒的皮肤,刺刺痒痒的,带给曾芒芒一股陌生却又强烈的感觉。 “芒芒!”梦中的少年轻轻呼唤着曾芒芒,她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幅清秀的面孔,这个人,分明就是韩青! 曾芒芒瞬间从梦境返回现实,重重的跌落在自家的床板上,天蒙蒙亮,鸡鸣寥寥,太阳将出未出,曾芒芒满头大汗,心跳如雷,嘴唇上还能感受到异样的触感,皮肤上似乎还保留着他摩挲过的感觉。 曾芒芒先是有点高兴,然后感到愤怒,最后陷入深深的羞愧中。 曾芒芒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对于韩青的心思竟然龌龊到如此地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春梦?”曾芒芒想起那些跟着夏米粒看的言情小说,其中不乏对于“春梦”的描写,当然,曾芒芒的“春梦”比起那些露骨的场面还是相当纯洁与含蓄的。 “不不,这不是春梦,这是因为韩青那天的流氓举动,我受刺激过大,才会做这个奇怪的梦。”曾芒芒替自己开脱,清醒状态下的曾芒芒是个头脑冷静,思维正常的姑娘,她对于这个“春梦”进行了理智的分析,其结论就是自己是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待曾芒芒以完美的解释 平复了自己混乱的心绪,天已亮透,曾芒芒起身,飞快的穿衣洗漱,试图用身体的忙碌阻止自己的大脑再次陷入矛盾纠结中,但是思绪还是忍不住飘回了那一天雨中的芒山。 浑身湿透的曾芒芒背对着韩青,忙乱的收拾着狼狈的自己。 忽然,曾芒芒感到一股炙热的温度将自己团团包住,她恍惚了一下,随后就意识到是韩青在背后紧紧抱住了自己。 “芒芒……”韩青的嘴唇离曾芒芒的耳朵很近很近,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 “你想干什么!”曾芒芒受惊严重,挣扎了一下却纹丝未动,唯有疾言厉色,试图吓退身后丧失理智的少年。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别怕。”虽然韩青的理智已经开溜,但是他很自信自己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曾芒芒的事情。 曾芒芒很想对韩青破口大骂,但是害怕会激怒韩青做出更为出格的举动,所以只好强压着怒气,一动不动,任其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芒芒,你知道我喜欢你吗?”韩青的脸贴在曾芒芒的头发上,轻声告白。 曾芒芒的心里咯噔一下,竟莫名的有些高兴,但是愤怒、害怕还有理智很快盖住了那点小小的欢喜。 “事到如今,唯有智取,方可脱身。”曾芒芒暗暗想到。 曾芒芒清了清嗓子,以最温柔的声音假意道:“我知道的。” “真的?”韩青惊喜,他一直以为曾芒芒对感情木知木觉,对自己的心意毫无察觉。 韩青松开曾芒芒,扳过她的身体,让曾芒芒正对着自己,忐忑的问道:“那你呢?对我,有没有一点……。” 此时的韩青在曾芒芒的心中,完全是一个说谎的大尾巴狼,试图骗取小红帽的信任,司机一起偷吃伊甸园的苹果。 “我……”曾芒芒装作害羞,低头不语。 被荷尔蒙控制的韩青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喜悦,他刚想去碰一下曾芒芒的手,却见曾芒芒哎呀一声:“不好了,我的钱包掉在小池塘里了,里面有我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曾芒芒用期待的眼神看了看韩青,韩青当即拍了拍胸脯,说:“没事,我帮你把它捞上来。” 他和所有陷入热恋的少年一样,对心爱之人深信不疑。 就在韩青毫无防备的撅着屁股在池塘边摸来摸去的时候,曾芒芒瞅准时机,使出洪荒之力,一脚把韩青踢进池塘。 韩青一头栽到水里,所幸在海边长大的他水性甚好,瞬间就站了起来,只不过和曾芒芒一样,从头到脚,甚是狼狈。 曾芒芒冲着韩青大喊了几声:“流氓!笨蛋!流氓!”随后赶紧开溜,拎着裙子,甩开长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这是非之地。 韩青自己一个人站在池塘中,从头到脚的凉意让他彻底清醒过来,随后陷入了深深的懊恼中,刚才的举动,实在是太鲁莽了,曾芒芒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流氓。 随后的两个月里,曾芒芒与韩青的关系就好像这渐浓的秋意一样,一日比一日凉下去,曾芒芒对韩青暗暗愤恨而视若无睹,韩青对曾芒芒心怀羞愧而不敢攀谈,在路上偶遇的时候,即使有夏米粒在兴奋地打招呼,两人依然如同完全不相识一般淡然的擦肩而过。 然而,就在这凉意渐渐变为冷感,薄棉被刚刚盖上身的深秋时节,自以为已经将韩青抛之脑后的曾芒芒,却堂而皇之的做了一个以韩青为男主角的“春梦”。 曾芒芒原本以为,这个“春梦”只是自己精神世界被韩青摧残之后的扭曲反映,就好像走路不慎摔了一跤后留下的淤青一样,过几日就会消散了,她还和以前一样,是那个理智、坚定、淡然处之的曾芒芒。 但是,一切好像都渐渐不同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韩青在曾芒芒的心中投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影子却越来越清晰,浮现出了清秀的五官,乌黑的短发,修长的腿,洁白的衬衣贴在脖颈上,干净的脖颈上有淡淡的蓝色经脉,一跳一跳的,让曾芒芒有一种想要触摸的冲动。 这种奇妙的感觉在曾芒芒心中日益膨胀,在学校里,她无意识的就会搜索韩青的身影,每一个身形高瘦的男生都会让曾芒芒的心中咯噔一下,但是,当她真的与韩青迎面遇到,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却只会本能的闪躲,逃似的飞快走开。 在韩青看来,曾芒芒这几个月对自己的态度只能用“冷漠、厌恶、避之不迭”这几个词来形容,面对这样的曾芒芒,韩青每次都是呆立半晌,然后面色灰白的黯然离开。 韩青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可悲的单恋正在演变成两情相悦的爱恋,只不过,这种尚未心意相通的爱恋,满是苦涩与无奈,甜蜜则甚是寥寥。 就在这段恋情将明未明、朦胧若现之时,一个爆炸性的流言打破了这帮中学生平静的学习生活,刚刚复学两个月的陈莎莎被学校劝退了,一同被劝退的还有同年级的两个男生,流言的传播者言之凿凿,以性命担保消息的可靠性,据说,这三个学生在校外同租了一处房子,过着半同居的混乱生活,校领导带着老师连夜突击,一举攻破。三人私生活之大胆□□,骇人听闻,为保住学校颜面,故不对外公布,校长只命班主任将三人分别劝退,给学校、家长都留点颜面。 在这条流言大规模传播之前,陈莎莎等三位当事人就已经不再上学了,只在某天清晨,早到的曾芒芒站在窗外,看到陈莎莎的奶奶在收拾陈莎莎的课桌,她弯着腰,衰老而无力,脸上没有悲伤,只有麻木。 陈莎莎变成了全班男女生闲聊的谈资,内容天马行空、视角五花八门,但女生的态度却出奇的一致:嘲笑与唾弃,男生态度不详,但是曾芒芒从某些男生暧昧的笑容可以猜出,陈莎莎事件八成被某些男生当成了香艳故事来欣赏揣摩。 而学校作为县重点中学,居然出现如此丑闻,校领导与各班主任自然是非常愤怒的,所以,从秋季到冬季,学校召开了数次家长会,呼吁家长对学生进行严密的监管,实现学校与家庭的两点一线,完全杜绝学生的早恋行为。 “早恋”在曾芒芒的青春期,是一个带有羞耻感的词语,对大部分学生来说,这是一个不能触犯的人生污点,而对于家长来说,这是一个可怕的洪水猛兽。 如果说,在陈莎莎事件之前,曾芒芒对韩青有一种夹杂着甜蜜、幸福、纠结与彷徨的小小爱恋,那么,在陈莎莎事件之后,曾芒芒如被醍醐灌顶,瞬间清醒过来。 学校的大部分学生都和曾芒芒一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收敛光芒,不再随便开玩笑,和异性保持着合适的、礼貌的距离,正如学校家长们期望的那样,大家只是和谐、友好、纯真的同学关系,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毕竟,人生还很漫长,青春期的这点朦胧爱恋,在未来与理想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杜小天,却成为这帮少男少女之中的一个异类,陈莎莎事件对他毫无影响,因为他认为自己对曾芒芒纯真爱情与陈莎莎之流的乱搞男女关系是完全不沾边的,所以,他依然大胆而热烈的向曾芒芒示好,毫无顾忌的向所有人表达着自己对于曾芒芒的喜爱。 面对老师的批评教育,杜小天的回应是:“老师,曾芒芒对待学习积极认真,对待同学和善友爱,对待老师尊敬有礼,这么好的女同学,难道我不应该喜欢她吗?难道我不应该向她学习吗?” 面对家长的苦心规劝,杜小天的回应是:“爸、妈,我和曾芒芒之间的关系是非常纯洁的,我喜欢她、欣赏她,因为她,我更加认真的学习,因为她,更加积极的运动,因为她,我会更加认真的规划自己的未来,在我们成年之前,我对她不会有任何非分的举动,既然她带给我的都是正面影响,那你们为什么要反对我喜欢她呢?” 对于杜小天如此富有说服力的言论,老师和家长竟都无言以对,另外,因为曾芒芒的存在,杜小天确实变成了一个更加优秀的少年,甚至在市举办的运动会上为学校争得了荣誉。 所以,老师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认定杜小天只是将曾芒芒视为学习的榜样,向榜样靠近那自然也是无可厚非的举动,而杜小天的父母,则是为儿子的进步欣喜非常,对曾芒芒的存在暗暗感激起来。 但是,即使现在的杜小天在大部分人看来,已经变成了一个率真、热情、积极向上的少年,曾芒芒依然对他视若无睹,冷若冰霜。 此时的曾芒芒只有十四五岁,一个少年的影子足以占据她整个心灵,在曾芒芒的情感观念中,喜欢与不喜欢的界限就如同黑与白之间的差距一样,或是热如烈火,或是冷若冰山,没有灰色地带,没有模棱两可的暧昧。 若是不喜欢,我就看不见你,若是喜欢了,那么,我便只喜欢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