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两岸风光不一,一侧是人来货去的商船,在码头一处一派繁忙景象,另一侧则是饮酒作乐的歌酒画舫,一派纸醉金迷。 此时岸边停靠的某一艘雕刻精细做工讲究的船上,正坐着一位女子,临窗饮酒。 “尊主,月公子已经到了醉仙楼,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已经派人通知他,因尊主突然有事,改了相约地点,现下公子正在来的路上。”青苇过来禀报。 “知道了。”萧玉听到消息,眉间流露出些许无奈。 “尊主,您让月公子公然在建康城内露面,难道不怕被太子得了消息?”青苇小心翼翼地问道。 “知道又怎样,如今楚乔和月七既已现身,趁着此时,将月兄在建康的消息透露给谍纸天眼的眼线,以月兄目前的状况,他们定然会直接向月七通风报信,我要铲除谍纸天眼在建康城的势力,只要他们露出一条破绽即可。萧策就算是知道了,最多与我争月兄其人而已,我要做的事,他更加乐见其成。” 萧玉说着,素手拈杯,指尖却不自觉的用力了些。 “届时消灭了谍纸天眼在我大梁的势力,我们便再无顾忌,可以在太子与我们抢人之前,将宇文玥……”青苇无声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青苇,你去看一下月公子到了何处。”萧玉将酒杯放下,瓷杯与檀木相碰,发出一声细微响动。 “尊主,属下知道您对宇文玥的私心,不愿杀他,但是您莫要忘了,他是谍纸天眼的关键,杀了他,谍纸天眼便废弃了大半,对于我大梁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青苇暗暗心急。 “知道了,你去吧。”萧玉点了点头,温和的语气和表情中,看不到一丝烦乱。 青苇只好退下。 当初在燕洵的眼皮子底下冒险救出宇文玥,日夜兼程回到了建康,她便提醒过尊主,宇文玥此人太过可怕,只杀不留才是上策。可尊主无论如何下不了狠心,托辞要等宇文玥醒来,她便有得是办法能掌握谍纸天眼的秘密。谁料宇文玥醒来后,一双眼便看不见东西,更加不知道自己是谁,苦问无果后,趁着宇文玥睡去,萧玉便封了他的内力,将他养在了自己的别院。 一晃三月过去,宇文玥似乎也习惯了眼盲的日子,每日里与萧玉下棋、弹琴,习武之人,虽然内力尽失,但是耳聪可代目,是以虽然宇文玥看不见,听声落子,依旧棋艺高超。 二人这几月相处甚是投机,就连青苇都能看得出宇文玥对萧玉不曾隐瞒的情愫,有时那双虽看不见但是仍然落在萧玉脸上的视线,会让萧玉露出难得一见的小女儿神态来。 青苇看在眼里,不免担忧,尊主便这样一日日沉溺下去,此时她身边的宇文玥,没有武功没有记忆更没有视力,看起来毫无威胁,怕是会越来越舍不得杀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舱门处卷帘一翻,宇文玥被人搀了进来。 “月兄,”萧玉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笑容,起身上前,亲自搭过宇文玥的手臂,示意其他人退下,将他引入座,“真是抱歉,原本想带你去试试醉仙楼新来厨师的手艺,却不料有事耽搁在了这里,只好请月兄移步过来,好在这船上的菜肴味道也是不错的。” “无妨,玉儿相邀的地方,自然是好的。”宇文玥一笑。 萧玉的脸颊泛起一层红晕,掩嘴笑道:“月兄如此信任我,下次诓你去个食难下咽的地方。” “也无妨,有玉儿陪着便好。”宇文玥依旧微笑。 萧玉目光深深,笑意中,逐渐带了些许悲戚:“月兄,你可想知道自己是谁?可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想,也不想。” “月兄何意?” “若是想起了自己身份,是玉儿朋友倒也罢了,若是玉儿的敌人,怕是只能自己将人头奉上,还是不要想起得好。” “怎的要自己将人头奉上,就算是敌人,也少不了要拼杀一番才能决出个胜负来。” “我怎舍得对玉儿动手。”宇文玥目中空空,笑意却浓。 萧玉的心猛地揪了起来,酸涩中丝丝甜意在胸口漾开,眸底隐约泛起雾气: “月兄,他日你若恢复记忆,但望不要忘了今日所说……” “玉儿,你这话让我觉得,如若我恢复了记忆,我们之间定有一战一般。” 萧玉陡然发觉自己语失,无声拭了一下眼角湿润:“我开玩笑的,月兄莫当真。” “自然不会当真。”宇文玥唇角含笑,垂目而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失焦的眼眸。 河边船只上,日落月升,丝竹管乐之声渐起。宇文玥和萧玉相坐对饮,笑意盈盈。 突然,在管乐音律之中,听见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喊杀声,原本很远的声音,慢慢靠近,最后竟然连音律之声都听不到了。 “青苇,外面怎么了?”萧玉掀起窗帘看向对岸,码头上竟然火光一片,人声鼎沸,群情激昂,着实混乱。 “小姐,”青苇在宇文玥面前自动换了称呼,“听说对面的金掌柜被人绑了,眼下他们正在聚集人手,寻找金掌柜并且捉拿劫匪。” “金掌柜被绑了?竟有这般大胆之人。”萧玉也颇感意外。 “说是几个行商之人,寻金掌柜合作不成,一怒之下便给绑了。”青苇只是粗粗打听了一下,并未放在心上,悄悄做了个手势。 “月兄,我们与金掌柜历来也有些交情,我出去看看,月兄稍待。”萧玉立刻会意。 “好,玉儿小心些。”宇文玥点点头。 “我会的。”萧玉笑笑,心中暖熨。 萧玉和青苇走了出去,船舫双层豪阔,两人站在一侧,只见对岸乱成一团,火光通明,人头攒动,似乎是正向着对岸而来。 “是楚乔的人,不知何事找上金掌柜。”青苇压低了声音。 “闹这么大动静,”萧玉若有所思地望着不停靠近的船只,“查查这个金掌柜的底细。” “尊主莫不是怀疑这个金掌柜?可他若是宇文玥的人,楚乔为何这般明目张胆?”青苇不解。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楚乔是月兄一手□□出来的,不可小觑。”萧玉目光流转,“这些人是冲着我们这边来的,小心应付。” “喏。” 说话间,十几条小船便来到了跟前。 “我刚才看到有人拎着金掌柜往这边来了,大家上去搜!” 一声令下,立刻冲出来一群人,被萧玉的人拦在了下面。 护卫们懒得跟商号打手讲理,二话不说动手就打,一时间乱成一团。 却没看到另一侧,昏暗夜空中,正有一抹纤细的身影,夹着一个人,嗖地一声穿窗而入,正是宇文玥所在的房间。 咚地一声,一件重物骨碌碌滚了几下,停在了宇文玥脚边,宇文玥端坐,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紧接着,嗖地一下,一个身影穿窗而入,伴随着一阵刻意低沉变换了嗓音的低喝: “借贵宝地一用,想活命就别出声!” 衣袂生风,转瞬间便到了宇文玥面前,宇文玥下意识地一抬头。 风声戛然而止。 一个颤抖的、不可置信的、哽咽的、还带着些喜悦的声音突然响起: “宇文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