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后六人坐下,杨兴武没看到女眷,想必是带着孩子在厨房吃饭。
当即朝着刘大河说道:
“刘大爷,让大娘她们过来一起吃吧!桌子大,坐的下,还能说说话,都自己人,就别来老家那套了。”
刘大河听到这话点点头,示意老二去喊人。
刘根生听到父亲的话,连忙跑到厨房,喊来了母亲。
自己媳妇则是带着两个孩子在厨房吃饭。
刘根生看了看在厨房里的吃的满嘴流油的两个孩子,也没强求,先前不知道杨兴武的身份,他还比较放松一点。
现在听到他们仨是京大的大学生,顿时就拘束了不少。
“恁们吃就好,我在灶屋吃就中,喊我干啥?”
刘张氏嘟囔了几句。
“这不一起说说话吗?”
杨兴武扶着刘张氏入座,刘大河看到老伴儿做好后,拿着酒瓶就要倒酒,一旁的刘根生连忙起身夺过,给几人倒酒。
倒满酒后,刘大河开口说道:
“按咱老家的规矩,得让客人喝好,恁先喝三盅吧!”
杨兴武听到这话也没拒绝,朝着胡志华和韩文静说了几句。
三人一连喝了三盅酒后,刘张氏连忙招呼起。
“快吃口菜,压压!”
三人听到这话,拿起筷子吃起菜来。
杨兴武夹起一筷子凉拌豆角儿,倒是老家的味道。
吃了几口菜,男人们开始喝酒,韩文静喝完三盅后就陪着刘张氏聊天。
不知不觉几人已经喝多了不少。
刘福生听到父亲回忆在家的日子,说起了自己在老家趣事儿,掏鸟窝,逮兔子,听到一旁的弟弟向往不已。
末了,刘福生说起一则趣事儿,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记哩小学的时候,老师跟俺讲故事,说老子厉害哩很,骑着牛就出了函谷关。
当时俺听了高兴哩很,吆喝上几个同学就跑函谷看去了,结果就看到了几块土坷垃,把俺几个气的不轻,跑恁远,看几个土坷垃,你说气人不气人?”
杨兴武听着这话,忍俊不禁,连忙出声安慰起来。
“气人是真气人。你要是知道,孔夫子周游列国,都没跑出山河四省,估计恁就高兴了。”
“也是哩!”
刘福生听到这话,心里一想,顿时舒坦了不少。
几人喝着酒划着拳,不知不觉就喝了不少,酒不醉人人自醉,刘大河喝多后,醉眼朦胧地拉着杨兴武追问:
“家里啥样?朝邑啥样了?乡亲们都还好吗?”
杨兴武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了,自从在码头听到眼前的人来自朝邑后,他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刘大河他们就是我国最早的移民,在老大哥的援助下,我们奠定了工业基础,黄河大坝是他们唯一援助的水利项目。
当时,为了建大坝,朝邑直接推平了,这个存在了千年之久的城市就此消失。
杨兴武对于城市的消亡并不关关心,说句不好听的中部省份当中,稍微大一点的城市,那个没有千年以上的历史?
他更关注的是乡亲们的生活。开始建大坝后,数以十万计的移民,被分散到了全国各地。
有去秦省的,有去晋省的,还有去大西北的,但跑到南方这么远的他还是头回见。
乡亲们出于对国家的信任,献出自己的土地和家园,到了新地方却食不果腹。
当初喊出“舍一家,保万家”的大口号,给了人们无上的荣誉感,但是新地方安置完移民后,结果发现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老话说人离乡贱,离开家乡的人,本就是无根浮萍,又与本地人爆发了不少冲突,甚至之后都有了世仇。
当他们发现在安置区无法存活时,又听说老家被人建成了五十万亩的国营农场,他们起初是不信的。
但是当他们衣衫褴褛地回到故土后,真的看到自己的土地被人瓜分的时候,他们感觉到了深深的欺骗。
如果说小岗村十八张血手印,是出于对吃饱饭的渴望,那么失去土地的农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愤怒战胜理智,为了土地他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他们无意反抗谁,也无意支持谁,只是想种地吃饭,只想活下来。
有人为了回到故土,避免被截住,横渡内蒙大荒漠,葬身沙漠,有人偷渡黄河,因为冰层太薄,坠亡。
全国开始包产到户后,失去土地的乡亲们为了回归家园做准备。
去年寒假回到老家时,听起爷爷说起那边的情况,这一次爆发了很大的冲突。
乡亲们伤亡惨重,安置后的政策又起变化,其中带头人之一,投黄河自尽,临终只留一句:他们哄人!
回想起发生的这么多事情,自己连点忙都帮不上,当真是应了那句:
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学的历史书上只讲了三峡的百万大移民,而黄河移民连名字都不曾有过。
想到这许多事情,杨兴武看着头发斑白的刘大河,笑着说道:
“家里好哩很,朝邑剩下的地方划到大力了,乡亲们过的还成!”
“那就好,那就好!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落叶归根?”
“呸!刘大爷,你身体这么好,别说这丧气话!”
“嗒,就是咱们跑到这么远,住的这么好,我跟弟弟都有了工作,都感谢国家哩,等你退休了,我带你回家看看!”
“回不去咯!三十年了,回去还能看到啥?”
“俺想回去看看大老飞,当时走嘞早,都没跟他说句话,我想看看他!”
“你想去就去吧!帮我也看看,我这老骨头坐火车都够呛咯!”
“大爷,现在都有火车,跑得快,两天就能到省城了,想去的话就去看看吧!”
杨兴武违心地劝道。
“老了,俺就不受这罪喽!火车票也不便宜,来回一趟,一两个月的工资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