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四月点点头。 “傅公子有没有发现,临溪镇没有乞儿?” 傅亦寒本没注意过,经姜四月这样一说,才发觉好像真是如此。 “不管大城小镇,乞丐都是有老有少,我来了也有几日了,在城中闲逛的时候,好像真的没见过年纪小的乞丐。” “城中的乞儿都是由一位五十多岁的乞丐带着的。大约半年前,官府发出告示,说城东的城隍庙起了瘟疫,起因就是这个乞丐得病死去,全身溃烂没有及时掩埋,所以致使他带领的一众乞儿全部感染,因此封锁了城隍庙。不久,又传出来瘟疫顽固,所以由官府负责将人全部转移到别处治疗,以免城中百姓受害。一群无亲无故的乞丐,本就没有人在意,被官府出面带走更是无人阻拦。我的师兄年幼时曾流落在外,做过几年的乞儿,他受过苦,所以可怜那些少失怙恃的孩子,常常去看他们。官府将他们带走后,我师兄惦念他们,所以去问了几次,询问能不能去看望,前几次官府的人说怕让人带回病源,不可探望,最后一次,便直说所有人都救不了,已经死去,被集体焚烧了。” 说到这,姜四月只觉得怒从心起,血气上涌。 “我还好奇过,为何官府突然对那些乞儿那么好,没有赶出镇去任他们自生自灭,还派人救治。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与张贤德狼狈为奸,做着这般该千刀万剐的事!” 傅亦寒认真听着,却无从反驳。 在他从小到大的印象中,官员有好有坏,办事有公道有错判,却从来没想过,竟然还有官员与人勾结去枉害无辜,而且是那么小的孩子。 姜四月喝尽了杯中最后一口茶,心绪也已平静下来了,她对傅亦寒说: “傅公子,谢谢你今日陪我去了张府,也谢谢你刚刚对我的照顾,我铭记在心,有朝一日一定会报答。今天那个孩子的遭遇我既然亲眼看见了,就不能不管,我有我的方法,并不适合外人插手,所以我们的合作也到此为止吧。”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走过傅亦寒身边时,傅亦寒轻声开口道: “那姜姑娘以为,我就能袖手旁观吗?” 姜四月停下来,侧过头看他。 “傅公子大义,但是有些事该管,有些事却不该管。公子人中龙凤,若是为不相干的事伤了自己,且不说是这世间的遗憾,你可曾想过你的父母,他们会有多伤心吗?” 傅亦寒也抬起头看着她。 “姜姑娘对我说的这些话,自己又认真想过吗?” “人与人终究不同,有些事是我的责任,我就该去做。” “原来是这样。” 傅亦寒站起身,绕着姜四月身边转了一圈。 “我初入江湖无名无号,所以没人认识,也没人相信。不过得谢谢老天眷顾,我倒是有一位名动天下的父亲,姜姑娘一定听过。” 姜四月没想过傅亦寒还是名人子女。 “不知令尊是?” “傅远山。” 这个名字……果真名气很大啊。 “你你你你你说的难道是天下第一神捕,傅远山?” 傅亦寒微笑着点点头。 “没错。” 姜四月的眼睛瞪得溜圆,傅亦寒非常虚心地请教了她一下。 “这下姜姑娘说说,我还能不能做个隔岸观火的闲人呢?” 岂止是能,自己和他简直就是乡村大夫和大内御医的区别好吗! “呵呵,傅公子,既然如此,这事合该由神捕大人的公子您,带着您得力的属下们来侦办,草民手无缚鸡之力,就不做这揽事的人了。” 说完脚底抹油便想赶紧离开,谁知被傅亦寒在后头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 “姜姑娘过谦了,我是相信你的能力的,既然你不想通过官府,那就当我不是官家子女,依然和你做个搭档不是更好?” 姜四月在心中怒吼。 好个屁!我们江湖最不想惹上的就是朝廷!何况你爹还是个神捕!还是个天下第一的!你以为谁都能当天下第一的吗!你爹什么能耐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要是哪天发现我和你走得近还了得!我刚接手山海阁可不能让你一下子给我端了呀大哥! “傅公子,其实我可以自己单干,你也可以自己单干,何必非要捆绑在一起呢?” “我这次是自己出来历练的,姜姑娘也看到了,我只带了一名侍卫,他还时常睡过头。我这样势单力薄,怎么能独自做得成这样大的事呢?自然要寻求强者帮助了。” 傅亦寒这话就是摆明了,这事我得管,但是我自己不干,必须得拉上你。 姜四月试探着问: “那如果我说我做不了呢?” 傅亦寒笑着说: “原来姜姑娘刚才一番义正言辞只不过是哄骗人的空话?” “我想了想,可能我也没那么大的能耐……” 傅亦寒苦恼地说: “那样的话,我就不得不求助于我爹了。只是姜姑娘是除了我之外唯一的见证人,少不得要寻你问案,还望姜姑娘别嫌麻烦才好。对了,我爹还有个习惯,因为怕见证人被人收买说谎,所以会把他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最细致的一次好像还查了那人前一天吃了几碗饭……” 姜四月立马用双手握住傅亦寒的手。 “傅公子,我觉得麻烦神捕他老人家长途跋涉来这里实在是太过不妥了,不如我们合力将此事解决了怎么样?” 傅亦寒看看姜四月握住自己的手,指尖微凉掌心却温热,握起来倒是很舒服。 傅亦寒满意地点点头。 “姜姑娘如此深明大义,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姜四月干笑两声。 “过誉了,过誉了。” 傅亦寒不说话,只微笑着看姜四月,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姜四月想起自己还抓着傅亦寒的手,她猛地一下子松开来,有些无措地挠挠头,然后开口道: “时候不早了,傅公子你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那姜姑娘慢走。” 姜四月连连点头答应着,在踏出傅亦寒房门的一刻,步下生风一般迅速离开了。 傅亦寒盯着姜四月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便准备关门休息,谁知门关一半,一道影子就从门缝中闪了进来。傅亦寒一抬眼,就看见了一脸幽怨的乔向宇。 “公子,你去哪了,竟然又把我扔下了!” 傅亦寒没理他,转身走回桌子前,就着姜四月喝茶的杯子倒了一杯茶。 嗯,今日这茶,很香甜嘛。 乔向宇见傅亦寒不理他,关上门后站在他身边接着控诉: “公子,老爷让我来给你做侍卫,就是保护你的安全,可是你总是一声不吭就扔下我,我怎么保护你?这就算了,竟然半夜带回个姑娘来谈心,还在门上放了一截麦秸不让我进来打扰。这也可以算了,可是那姑娘竟然是用辣椒害我的包子妹。公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再说了,你也不能这样对你自己呀,你可是与公主有婚约的人,怎么能和这种卖包子的来往过密!” 听到这傅亦寒终于开口了。 “没什么婚约,那只是皇上和我爹的戏言,做不得数。” 乔向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傅亦寒。 “公子,难不成你真看上那小辣椒了?她要变成公子夫人了?” 不知怎么的,傅亦寒突然想起姜四月那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说要把他占的便宜加倍要回去的样子,真像个软绵绵的小野狼。 他低头啜一口茶,齿颊留香,沁人心脾。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姜四月一早起来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她想应该是姜明昊在背地里骂她吧。 对于她接连几日在包子铺迟到早退的现象,姜明昊已经彻底放弃了对她的期望,今天一早连叫都没叫她就自己一个人开店去了。姜四月吸吸鼻子,理所应当地回房又补了个回笼觉,这才觉得自己的精神恢复了些。她换了衣服,用面纱遮了脸,又出门去了。 这回姜四月没有提前约,而是直接去了青烟楼。 青天白日,青烟楼自然是不做生意的,而姜四月一个女子也不好光明正大直接进去,所以她干脆从后院翻墙而入,避开了楼中奴婢,一间一间的自己找。 还真是很容易就被她找到了。 因为别的房间中都是叮叮咚咚的丝竹管弦之声,只有一间屋子里是安安静静的。 姜四月推门进去,果然,落霞站在桌边,正在手绘丹青。 听见门响,落霞吓了一跳,等她看见来的人是姜四月时,竟激动得连笔都拿不住,连带着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姑娘此来,可是我寻的东西有消息了?” “我家公子昨日去了张府一探,让我过来与姑娘说些话。” 姜四月说话的间隙顺道瞥了一眼落霞画的画,画上不是山水风景,竟是一个人。 落霞越过桌子疾走两步到了姜四月眼前,急急地问: “说什么?” “公子让我问问姑娘,若是你那肚兜破了碎了,又或者是被人穿过了,你还要是不要?” 落霞脸色突然白了。 “破……破了?” 姜四月盯着她。 “落霞姑娘,我家公子说,要是你还不愿说实话,那你苦苦寻觅的心爱之物,可就真的保不准会如何了。” 落霞后退两步扶住桌子,慢慢地滑坐在了椅子上。 姜四月在她对面坐下后倒了一杯茶,茶杯都端到了嘴边,才想起来自己今日遮了面纱,当真不适合喝茶。 闻着她这茶的香气,该是今年新采的毛尖,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