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四月到家后不久,姜明昊也回家了,两人互相对对方都有些愧疚之心,所以躲躲闪闪的避而不见,各自在房间中闭关,直到晚上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才不得不出门吃饭。 两人面对面吃饭,却一句话没有,安静得好像身边根本没人一样。姜四月只觉得十几年都没遇见过这般尴尬的时刻,吃到一半,她终于忍不住了,把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一直在旁边偷看她的姜明昊立马把手中的筷子放下,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端正坐好,好像等着这受训的一刻等许久了。 姜四月站起身来。 “师兄,咱们打一架。” 姜明昊叹了口气。 果然要挨打了。 他默默起身站在一边,姜四月率先出招,等拳头到了姜明昊眼前,他仍旧纹丝不动,姜四月直接变了方向,伸开手一把揪住了姜明昊的头发。 “说了是打架,你动也不动什么意思!” 姜明昊被揪得头一歪,揉着脑袋说: “你不是想出出气吗?” 姜四月被憋得一口血呛在喉间。 “废什么话,出招!” 姜明昊看姜四月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真是切磋?” 姜四月也不再开口,直接动手,姜明昊这次出手接了招,姜四月这才笑了。 “好久没和师兄切磋,正好看看师兄有没有为了蒸包子怠惰了武艺。” 姜明昊也是很久没和人动手,此时心中的胜负心也慢慢被激发了出来。 “这话,你还是对自己说吧。” 姜四月的武器是双剑,姜明昊善使双刀,所以两人双手力量都很强,即便现在赤手空拳地对招,仍能感受到掌风拳风擦过脸颊的凶猛力道。 姜四月夜视的能力比姜明昊强些,于是趁着一片乌云遮住月亮的功夫,姜四月灵活躲过姜明昊的招式,一拳打在姜明昊腰间,打得他连连后退。 姜四月冲着姜明昊一笑。 “师兄先输一招,那就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姜明昊站定,说道: “四月有事就问,何必费这般功夫?” “为了名正言顺呗。” 姜明昊无奈地说: “什么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山海阁的?” “师父教我功夫的第一天。” “十五年了?” “对。” “那你为什么从来没说过?”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问题了,想知道,你就得再赢一招了。” “好。” 话音落下,两人便再次交起手来。不过这回姜四月招招直击要害,姜明昊防得多攻得少,渐渐有点招架不住了。 “师兄为人不够坦荡,你这样继续让着我,可要被我打趴下了。” 姜明昊笑了一下,猝不及防一掌直击姜四月眉心,姜四月双手一挡,姜明昊趁机伸出另一只手擒住姜四月手腕,迅速往后急退两步,再一个转身,姜四月就被制住,靠在树上动弹不得。 “四月,大话可是不能说得太早哦。” 姜四月也不恼。 “既然我技不如人,我也没话可说,师兄想怎么样?” 姜明昊偏着头仔细想想,又不是自己找姜四月打架的,自己也没什么好奇的。 “你的事我都知道,问什么呢……” 姜四月嘴角一扬。 “没什么问的,那可就轮到我了。” 姜四月脚蹬在树干上,借力向上几步,一个灵活的翻身便落在了姜明昊身后,顺带把他的双手握住背在了后面,于是姜明昊就背对着姜四月被压在了树上。 “四月四月,疼疼疼!” 也不知说的是挨着树干的脸,还是被扭得不成样子的手腕。 姜四月开口道: “我要问的可不是你疼不疼。师兄啊,还有什么应该我知道的,你要不要自己来跟我说一说?” 姜明昊脸被树皮硌得生疼,想想自己这张迷倒临溪镇无数少女的脸,哪还有什么秘密是重要的呢?于是他立马答应下来。 “马上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四月很满意,她放开姜明昊,重新走回桌边,拿起已经凉了的馒头,毫不在意地咬了一口。 “打累了,来,边吃边说。” 姜明昊坐下来,揉了揉脸。 “那就从鸾鸟开始说起吧。” “鸾鸟是谁?十二山海兽里也没这个名字啊。” 姜明昊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你真的不知道?” 姜四月摇摇头。 “不知道。” “鸾鸟,就是你自己……” 姜四月放下馒头,慢慢黑了脸。 “为什么?” “十二山海兽有代号是世人皆知的,阁主也有代号,但是只有山海兽才知道,为的是危急时刻阁主召集大家时,不会被人冒充。” “这又是除了我,你们都知道的事?” 姜明昊点点头。 “师父走之前和我们开了个会,那时确定下来的,新的山海兽是由各自的师父通知的,至于你……师父可能是走得急,忘记了吧……” 忘记个鬼,就是坑自家闺女就对了。 姜四月在心里把姜天地这个不靠谱的老爹鄙视了一百遍。 “还有呢?” “师父给你取名鸾鸟,取的是其福泽天下之意,所以阁主不可接凶兽的任务,非必要时刻不可伤人性命。” “每一任阁主都是如此吗?” “……不是。” 是师父不想让你双手染血。 姜四月不就此事多问,转而问了其他事。 “从我第一次去张贤清家查探时,你就知道了?” “对,我每次都在身后跟着你,后来发现傅公子总是在你身边,我便在确认你们见面后就回家了。” “你怎么那么相信他?” 姜明昊一愣。 “对哦,可能是因为他比我功夫好,所以我放心?” 姜四月白他一眼,不想理他。 “你跟着我,除了保护,还有监视对不对?” 姜明昊点点头。 “你性格太过于直接,又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我怕你一时冲动。” “那如果我那时真的把张贤德杀了,会怎么样?” 姜明昊挠挠头。 “张贤德是大奸大恶之人,我和钱掌柜商量过,尽量不让你动手,不过你真的杀了他也不会怎么样。” “如果被杀的是无辜的人呢?” “山海阁的规矩,不在任务中时,无任何原因凭一己喜好枉杀无辜,先在山海阁中除去名籍,废除武功,然后自行了断,无人例外。” 嗯,这下听起来才像个正规的组织。 “还有没有其他的?” “其他山海兽的事,你确定不用我告诉你?” “不用。” “那你再觉得无法接受的时候,可不能怪我。” 姜四月眉峰一挑。 “这么说,还有熟人了?” 姜明昊颇为神秘地点点头。 “这临溪镇中,有几个不是熟人呢?” 姜四月无所谓地摆摆手。 “还有人比你和我更熟?总之不会比看到你更震惊就对了。” “好吧,那我最后和你说说最重要的,也是和今天我接到那个任务有关的一件事。” “那个任务有什么不妥吗?” “你还记得那个任务是什么吗?” 近期事情不多,就这么一件事情,姜四月自然记得。 “寻物,一位名叫孙书梁的人,要寻一件名曰‘琴缈’的物件。” “几十件请求中,为何你独独选了这一桩?” “最近的事不是寻人就是寻物,大多还是找只母鸡这种无聊的事情,所以我就给所有人都开了五百两银子的价格,只有这个孙书梁同意了。” “五百两不是小数目,为何他这么痛快就同意了?” “也许那是他家传之宝呢。” 姜明昊摇摇头。 “四月,这孙书梁不过是一小小农户,五百两银子可能他种一辈子的地都赚不回来,他为何会出手这般大方?” 姜四月一时语塞,她确实没想过这么多。 “可是这不是听风使已经查探好的吗?” “四月,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重要的事。听风使是暗探,他们并非无所不能,他们负责探查的只是这个人所求的是不是确有其事,简单来说,他们查到的只是表面,至于这其中还有什么更隐晦的,又或是雇主故意藏起来不想让人看到的,这些都需要阁主在接下任务前反复思量推敲,去发现其中的问题,慎之又慎再接下任务。所以说,山海兽们为何对自己接下的任务从不质疑,并不是因为山海阁的听风使神通广大,而是因为所有人相信的,是阁主。” 姜明昊说的这番话,姜四月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以为她只是在听风使交上来的所有请求中选择那么有意义的几件,然后往下分派任务就好了,她甚至还鄙夷过着山海阁的阁主看起来就是个打杂的,一点实际的用处都没有。现在看来,她做的,竟连万分之一都还不够。 姜四月此时心中有懊悔又有庆幸。 她虽接任了阁主,却把这件事看得太过随意,所幸这是她接手的第一桩,一切都还有补救的机会。 “山海阁言出必行,已经接手的任务便没有反悔的道理。师兄,这件事是我做得欠妥,就让我来处理吧。” 姜明昊却摇摇头。 “这件事与我也脱不了干系。” 姜四月仔细想想,终于觉出了不对劲来。 “你怎知那孙书梁是个农户?我记得信上可没写这个。” “因为这个孙书梁,是我亲眼见到他死的。” 姜四月突然觉得一股凉气从身后吹了过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人?” “五年前我接任孰湖后的第一件任务,便是替一个叫孙书梁的人寻一件叫做‘琴缈’的东西,与今日信上写得一模一样。后来孙书梁死了,他的尸体,还是我亲手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