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看着已经默默喝了一壶酒的姜四月,小心地问: “四月,你……是不是渴了?” 姜四月没回答,只慢慢摇了摇头。 胭脂顿时又没话可说了。 她在青烟楼待了几年,又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楼主,姜四月此时的心情,她其实是再明白不过了。 哪个女子看见自己的男人出现在青楼里,还能若无其事? 虽然傅亦寒看起来就是来找段长明的,可是姜四月心里真的能没有猜疑吗?现在要不要告诉姜四月,其实傅亦寒的人品自己已经替她试过一回,当时确实是坐怀不乱来着?可是这事是背着她干的,让她知道了合适吗?要不要把严子瑜供出来? 胭脂在这边自顾自纠结着,却不知令姜四月郁闷的,其实是另外的原因。 乍一看见傅亦寒在这里的时候,姜四月确实怒上心头,有想一脚踢飞他的冲动来着,不过那只是一瞬间,姜四月接着便反应过来,傅亦寒来这里应该是找那个朝廷来的人。果不其然,段长明很快就出现了。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跟傅亦寒解释自己今夜出现在这里的事情?而且还和这的楼主拉着小手喝着小酒,好一番亲如姐妹的样子? 姜四月突然悲从中来,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倒了一杯酒。 胭脂忍不住了,难得露出语重心长的神情对姜四月说: “四月啊,傅公子看起来不像是花天酒地的人,你现在着急伤心做什么呢?” 就知道自己和傅亦寒的事,山海阁里肯定人尽皆知了。 姜四月轻轻拍了拍胭脂的手。 “晚晴啊,你不懂我的忧伤。” “这有啥懂不懂的,我跟你说吧,他俩那屋就没有姑娘。” “我不是……哎,算了。” 姜四月不知该怎么说明自己此时的心情,她放下酒杯,又开口道: “你今天找我,是为了喝酒吗?” “当然不是啊!” “那就赶紧说事吧。” “你这样让我怎么说?” “不说我可就接着喝了。” 说完,姜四月伸手往桌子下面一捞,果然又捞出一壶酒来。 胭脂赶紧伸手按住她。 “别别别,我这真是急事,你可不能喝蒙了。” 姜四月松开手,目光清亮地看着她说: “那就趁着我还清醒,赶紧说吧。” 胭脂面色复杂地看着姜四月,开口道: “我……要去杀一个人,也可能是几个,想来想去,觉得这该知会你一声。 “你说,是知会我?” “对。” “意思就是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没错。” 姜四月看胭脂的样子不像是随口说说,她严肃地说: “你应该知道山海阁的规矩,山海兽除任务外,不可枉杀无辜。” “我知道,可是这事我做定了,哪怕自废武功被逐出阁,我也在所不惜。” 姜四月抓住她的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胭脂反握住她的手。 “不知你听没听说过,五年前青烟楼的花魁,晚照?” 姜四月仔细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她之前来打探九尾的消息时,听楚香香说过这个名字。 姜四月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胭脂。 “晚照,晚晴?” 胭脂点点头。 “她是我的姐姐,惨死于他人之手,尸骨无存的亲姐姐。” 接下来的时间,胭脂将段长明讲给她的故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姜四月,而姜四月从刚开始听便阴沉着脸色,一直到最后。 胭脂讲完后,对姜四月说: “冯朝章已死,我准备先去找曹师爷问个清楚,最后会怎么做,我也并不确定,所以依照最坏的打算先告诉你一声。” 姜四月攥紧拳头猛地捶了下桌子。 “这事,我和你一起去。” 胭脂皱着眉头说: “有人帮忙固然是好,但是四月,这事本就不合规矩,你作为阁主还是别掺和进来了,免得招人闲话。” 姜四月摆了摆手。 “张贤德那时作案,若不是官府与他沆瀣一气,他也不会肆无忌惮到那种地步。这事若是真的有曹师爷参与,那赵大人也少不了在里面插了一脚,不知道他们背地里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又有多少人还要因为他们受害。山海阁虽说一直避讳着和官府碰面,但不代表我们害怕,晚照是你姐姐,与你同是九尾的徒弟,那就是我们山海阁的人,我们自己人不明不白地被杀了,如此大仇不报,那才是招人说闲话。” 姜四月一番话掷地有声,胭脂听后心中感激,也不再多加劝说,只是倒好两杯酒,自己先干了一杯,然后端了另一杯递给姜四月,开口道: “这杯酒之后,我晚晴与四月你便是过命之交,有信必守,有诺必践,绝无二话。” 姜四月接过酒杯来一饮而尽。 “留着命,还得陪我喝酒呢。” 胭脂掀开桌布弯腰看了看,叹了口气说: “我这私藏的好酒,今个儿一下都要被你喝光了。” “所以说啊,以后好东西别都藏桌子下。” “我本意只是找你小酌两杯,谁知傅公子来得适时,被你撞个正着。” 说起傅亦寒,姜四月好像酒劲突然上头,一下子头疼了起来。 “这事就别说了。” 胭脂将自己的事对姜四月说了,此时一身轻松,便冷静地想了想她和傅亦寒的事,觉得还是两个人自己解决最好,旁人插手恐怕更会招来误会,毕竟以后也不可能会一帆风顺,只当这次是个小小的考验吧。 好在刚刚没有一冲动把什么事都兜出来。 胭脂默默地擦了擦冷汗,对姜四月说: “时辰不早了,干脆今天就睡我这里?” 姜四月摇了摇头。 “不了,我只说出来一会儿,若是夜不归宿,师兄该着急了。” 胭脂虽没见过姜明昊,但是孰湖这个护妹狂魔的大名她可是早有耳闻,现下姜四月也不见醉意,自己还是别招惹他为好。 “也好,明天一旦传出包子西施夜宿青楼的传闻,我这青烟楼以后少不得还要加其他业务,实在麻烦。” 姜四月被她这清奇的想法震慑住了,许久才开口道: “跟你比起来,我果然还是太嫩了。” 胭脂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 “没事,我教你嘛。” 姜四月转头看见胭脂手腕上带的百合花金镯,亮得险些晃了眼睛。 “这镯子的样式倒是精巧。” 胭脂看了一眼,故作高深地说: “这可是位名家设计的,还可以按个人喜好独家定制,怎么样,我介绍你认识?” 姜四月吸了吸鼻子。 “还是算了,首饰这东西我看看就好,实在提不起兴趣。” 胭脂默默地在心里替严子瑜难过了一瞬。 严公子啊严公子,你连小阁主的喜好都没搞清楚,怪不得什么都送不出去了。 姜四月抓过胭脂的手腕,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疑惑地问: “据说青烟楼中没有人身上有纹身,那你上次给招财看的是什么?” 胭脂惊奇地问: “你竟然不知道吗?” 姜四月比她更惊奇: “知道什么?” 胭脂把镯子摘下,将整个手腕露出在姜四月眼前。 “看好了。” 姜四月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胭脂的手腕,就见一条条红色细线慢慢显现,很快就汇成了一只九尾狐的模样。 姜四月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 “内功?” 胭脂点点头。 “用内功催动,纹身就会出现,这是鯥鱼先生特制的药水所绘,山海兽人人都有。按理说你也该有吧,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知道吗?” 姜四月将两个胳膊都露出来,闭气凝神运了会功,可是除了喝酒后皮肤变得有些粉嫩,其他什么变化也没有。 胭脂沉吟半晌,试探着说: “会不会在屁股上?” 纹身到那里,是准备给谁看? 姜四月一口气憋住,眨了眨眼睛说: “这事……要不也别说了。” 胭脂已经感觉出姜四月说话都开始有气无力了,她开口道: “你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吧,明天醒来就什么事都忘了。” 时间很晚了,确实该回家了,姜四月起身对胭脂说: “那你准备好行动就告诉我。” “好。” 胭脂把姜四月送出门,姜四月仍是从来时的路返回,等她和胭脂挥手告别后,一转身便被一个人堵住了去路。 今晚没有月亮,看不清眼前这人的脸,但是姜四月知道,傅亦寒现在定是满面笑意,专门在这等着她呢。 姜四月先开口道: “如此良宵,傅公子喝完花酒竟然不留宿吗?” 傅亦寒往前倾身,在姜四月脸边仔细闻了闻。 “喝了不少?” 姜四月别开脸。 “忍着没打你,说明喝得挺少。” 傅亦寒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头疼吗?” 姜四月不满地嘟囔着。 “别以为假意关心我,你到这来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了。” 傅亦寒轻笑一声。 “我来这的原因你已经心知肚明了吧?我怎么觉得,你该对我说的事情更多呢?” 姜四月就是怕傅亦寒问这个,所以才先发制人质问他,想借此岔开话题,可没想到傅亦寒脑子清楚得很,连招都不接。 “我才不想心知肚明呢,你你你你你就是来喝花酒的!” 可是显然,姜四月这话说的已经没有什么底气了。 傅亦寒凭着姜四月这无理取闹的语气,想也想到了她现在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他走上前一步抱住了姜四月,轻抚着她的头发,开口道: “明也好,不明也好,这些留到以后再说,你先说说,想我了没有?” 姜四月在傅亦寒的怀里静静地站了片刻,然后伸手回抱住他,把头埋进了他的肩膀。 “特别,特别,特别,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