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冷气令人精神抖擞。
白鹿原斑斓驳杂的秋天色彩已经脱光褪尽,大地简洁而素雅,天空开阔而深远,田野已经改换成另一种姿容。
河川里一片沉静,灌渠渠沿和井台上还堆积着刚刚从田里清除出来的包谷秆子,麦子播种几近尾声,刚刚播种不久的田块裸露着湿漉漉的泥土,早种的田地里已经泛出麦苗幼叶的嫩绿。
黑娃天不明就被父亲吼喊起来,挎笼提镰,来原坡上给白家牲口割青草。
哪怕他将要成为白灵的干哥哥,该干的活儿一点也少不了,白嘉轩自个还干呢!严格意义上来说,白家只是个自耕农,女人纺线织布缝衣做饭生娃,男人耕地掌家,分工明确,谁也闲不住。
时杰虽然没做过这个,但他附身黑娃之后,黑娃的潜意识仍未完全消散。
具体表现为肌肉记忆和下意识。
也就是说,时杰自己的意志可以决定自身言行,但他的意志又不可避免的会受到黑娃的潜意识影响,甚至驱动。
类似酒鬼戒酒,烟鬼戒烟。
身体里面住着一个鬼,说不怕那是假的,但有白狼的先例在前,时杰倒也可以接受,并且还逐渐的适应了起来。
原因是白狼曾不无恶意的提醒他。
“话说,那个鬼其实应该是你吧。”
时杰:“……”
从此,异界穿越客打心底里抹掉了“身体里有鬼”这种想法,并且坚决斥之为歪理邪说,一有苗头,坚决打击。
正因为黑娃的存在,自穿越以来,在待人接物方面时杰才没有穿帮。
也是由于白狼的原因,他的身体力量和协调性已非往日可比,加上还有肌肉记忆的帮助,类似割草这类的庄稼伙计,时杰操作起来还是很得心应手的。
日头升到一竿子高的时候,时杰已完成任务,待会儿用草笼装了背回白家,下午后晌前,他就是自由之身了。
时杰起身,手搭凉棚向滋水县城方向眺望,白鹿书院应该就在那里了吧。
白狼加钱了,送了时杰一项探测本事,他很容易就定位了白鹿书院位置。
从白鹿村北走,有条被牛车碾压得车辙深陷的官路,官路直通白鹿原北端原边,下了原坡涉过滋水就是县城了,白鹿书院就座落在去往县城的原坡上。
时杰很后悔没有早两年穿越过来。
若是早些来,稍微奋发一下,他也可以去书院里面读书了,不仅父亲再也不会骂他“生就的庄稼坯子”,他还可以借点朱先生的神光,日子也能好过些。
白鹿原圣人弟子,这名份还是挺唬人的,最起码跑去田家什字,向小娥妹子求亲,应该还是有几分希望……的吧。
反正,怎么着都比现在冒着白狼附身嫌疑的风险要强,若是让人给烧了……
那可就太惨了些。
车轮轧地的声音传来,身旁不远的草丛里忽的钻出一只火红的狐狸。
时杰下意识就甩出了手中草镰,正勾在那狐狸腿上,“嗷”一声尖叫,狐狸身体一歪,正待起身再跑,时杰已经和身扑上,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抓住了腿。
那狐狸回头就咬,时杰往怀里一扯,抱住狐狸顺冲势就翻滚了出去,起身时正好停在赶过来的木轮牛车边上。
“黑娃,好本事!”
车帘一挑,从里面跳下一人。
四十多岁,发如墨染,油亮如腊,脸色红润,双目清明,穿着做工精细的米黄色蚕丝绸衫,黑色绸裤,举手抬足一派名医风范,话说他确实是个名医。
“冷先生好!”
时杰退后一步,行礼如仪。
冷先生见他如此,眼里的兴趣越发的浓厚,要知道,一个月前,黑娃还是块不可雕的朽木,不开化的榆木疙瘩。
“狗日的谬种”
“野性子的慌慌鬼”
“窝不住的野鹁鸽”
“生就的庄稼坯子”
——鹿三语。
若说这不是亲爹,都没人会信。
可就是这样一个混沌子弟,追一回白狼回来,人就变了个模样,近一个月来,黑娃成了白鹿村人议论的焦点。
没办法,底版太出色了。
这已经是时杰尽量低调的结果了。
冷先生就在白鹿镇,听到传闻自然不少。
“黑娃,一大早出来割草?”
冷先生和蔼的问。
“嗯呐,习惯了。”时杰乖巧回答,言罢又好奇的问:“先生是去城里?”
“去给亲戚瞧病,顺便给灵灵买个礼物。”
冷先生子承父业,在白鹿镇上开了家中医堂,坐堂就诊的同时兼营中药。
是白鹿原上的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