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客是南山根指甲沟口村的人。
姓庞,官名克恭,乳名圪塔娃,因为行三,绰号冷三冒,人们通常称呼他为碗客。
疙瘩娃十六七岁时,赶着毛驴到耀州去驮碗,回来后,再赶毛驴驮碗在白鹿原上各个村子里叫卖,后来,他的四个兄弟也纷纷加入了进去,多年下来,白鹿原上家家的案板上,差不多都摞着他从耀州驮回来的黄釉粗瓷大碗。
卖碗发了财,疙瘩娃鸟枪换炮。
不但毛驴换成了马车,还渐渐的成了南原和南山根一带的恶霸,弟兄几个人称五虎,长期为恶一方,劣迹斑斑。
尤其让人愤恨的是蹂躏女人。
在南原一带,凡是新娶的媳妇,头一夜必须请他去开荤,初夜权!踏马简直跟元蒙时期的那些贵人们差不多了。
穷山恶水,愚昧生罪。
这样的碗客,做为早就被农会锁定的目标之一,鹿兆鹏当然毫无疑义。
但他还是问:“为啥不是老和尚?”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走的快了会扯着蛋,老和尚有地,若他答应卖地与政府,暂时便宜他一回。”
兆鹏说的老和尚是另一种典型。
他把三官庙的几十亩土地租给附近村庄的农民,靠收租粮过着神仙日子。
这原本也没什么。
反正大家都这么干,是社会常态。
但老和尚人老心不老,饱暖思那啥,简直是个老骚棒。
他私订下个规矩:夏秋两季交租要男人来,而秋末议租之事,却必须女人办。于是,那些前去交办租地手续的女人无一例外的都付出了相同的代价,无论美丑。
简言之,无论年轻年老,俏的丑的,老家伙来者不拒,一律过手。
胃口真踏马好。
在时杰看来,虽然同样民愤很大,但性质稍有不同,可以暂时区分对待。
他已经没有初听到时那么气愤了。
因为不了解则已,一了解,这些所谓“烂事”简直就太多了,多到你麻木。
只是没碗客、老和尚那么典型罢了。
多是鹿子霖那种。
一方为私欲,一方为生存,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是一种交易,或许存在欺骗,欺压还真算不上。
面对生存问题,贞洁并不算啥。
前提是别放在明面上说。
“那就这么放过他?”鹿兆鹏问。
他这会儿咋看黑娃咋不顺眼。
“不是说恶人自有天收嘛。”
“原来你要行阴谋。”
“唉!我这还不是为了你的意难平嘛,你可别辨不来饭香屁臭。再说这也不是阴谋,应该算是阳谋。一个怀揣金银的老和尚,别人觊觎他也是合理的嘛,更何况他还造了那么多的孽……”
“你这……唉!”
时杰搂住鹿兆鹏的肩膀,兄弟俩勾肩搭背,边说边走向白鹿镇。
关悦也进了白鹿小学做教师,鹿兆鹏就在小学里面安了家,算是夫妻店。
“有件事,我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农会是个新生事物,虽然前途远大,但现在还很弱小,就像一个初生婴儿,很脆弱,想有未来必须得先长大。
所以,你心里要有个大局。
什么是大局?农会生存就是大局。
兆鹏,关中政府是建立在地主阶级基础之上的,农会把地主都杀了,谁还会支持农会?怕是立刻就得解散。
到那时,你自身都难保。
所以,农会必须体现关中政府的意志,给‘开明’、‘懂事儿’的地主以活路。
但农会生就有立场,他的立场就是站在民众一边,这是农会存在的基础。
屁股不能坐歪。
坐歪了就是地主会了,挂羊头,卖狗肉,失去了农会存在的意义。
那么矛盾就来了。
既要坚持立场,尽量维护农户的利益,又要充分考虑地主的需求……
既要又要,这就是矛盾。
那么,怎么解决这个矛盾呢?
我认为:站在农户的立场上,有理、有节的行使关中政府赋予农会的权力,促使顽固不化的地主卖地,实现即止,不要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