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客栈,身形矫健,故意绕了好几道弯,才将后面追杀的人跟丢,之后在一处隐秘的树林深处停下。 他明明自己都伤得很重,一路上却还顾着护我周全。此时此刻,夜色掩盖,星子稀疏,唯有夜空上微弱的月光,勉强支撑视线。 他朝着我的方向,略带苦笑,歉意道:“抱歉,连累了你。” 我摇摇头。转瞬又想到,夜这么黑,我摇头他未必能够看得到。开口道:“我没事。可是你受伤了。” 他却话中仍有笑意,勉强道:“无妨。” 夜风吹过,凉飕飕的,伴随着更浓重的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皱眉,走几步蹲下身,从我裙裾的下摆撕下布条,“什么无妨,流那么多血。伤在哪里?” 他恍若未闻:“……” “哑巴了?问你伤在哪里。” 他语气中有无奈:“左肩。” 我把布条扔给他:“喏,自己止血。” 他居然笑出了声,继而道:“看你气势,我以为你要亲手做。” 哼,想得美。 站起身来,我纵身一跃,脚蹬树干,手拉树枝,防着茂盛的枝叶,拿出师父自制的精巧望远镜,四望附近,见东南方向似有一矮山,隐隐灯火亮光,许是有寺庙或山洞。 收起望远镜,我对那男子道:“前面有一处或许可以歇歇疗伤,你愿去否?” 他支起胳膊,不要脸道:“有劳姑娘。” 果然是古寺。 我还没有问他如何称呼,他倒是很自觉道:“我叫谢子楚。” 我说:“哦。” 他很有耐心:“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边遥。” 他回味道:“哦?边遥?” 月明星稀,却未必与今夜相符。凉风习习,我感受到他似乎很痛苦,可是他却从未表现出来过。一路树影摇曳,仿若千姿百态,风中生姿。 古寺门口。敲门。 一小僧开门,对于我们的出现似乎毫不震惊,开口便道:“二位请进。家师已等候多时。” 我诧异看谢子楚,他也诧异看我。 异口同声:“你认识?” 再次异口同声:“不认识。” 小和尚咧嘴笑,也不多言。 我们不再犹豫,坦荡大方地走进去。香火堂坐着的,是一个胖嘟嘟的老和尚,一脸慈祥仁爱,正在笑呵呵地望着我们。 “二位贵人,老衲无趣在这里已等候多时。” 贵人?是这老头见谁都这么说吗?还是仅仅的客套话? 扶着谢子楚坐下,我终究还是说出了我的疑惑,“大师,您认识我们?” 大师呵呵一笑,“故人云游,特在此嘱咐,若二位贵人有麻烦,此处咱可躲避。若二位离开,有此物留给二位,尤其是给这位姑娘的。” 却见大师老头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 也不像书,像是白色纸张拼接成页,不知用什么粘合而成一本书。我诧异接过来,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 ——遥丫头亲启 我大喜,是师父! 这是师父的字,怪不得这本书稀奇古怪,是师父的东西,也是可以理解的。不用说了,这位大师的口中故人,必是师父无疑。至于师父怎么会预料到,今日我和谢子楚误打误撞来到这里,想必是因为师父口中的超能力,她既会批命,这又有何难。 我道:“多谢大师。” 无趣大师给我和谢子楚一人安排一间房,我问他是否还需要照料,他不怀好意地说,需要。如天狼星般的眸子,恢复了本该有的神采。 正好有些话我想问他。 他坐在床沿,衣衫不整,露出左肩的伤口,虽然已经止血,明显经过这一段路的走动,伤口再次裂开,血迹又渗透出来。 我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些人想置你于死地?” 眼前这个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少年,依旧能够笑的没心没肺。 似乎从来不曾在意。 他笑着看我;“实不相瞒,是我家哥哥看我太有才了,怕比过他,便来杀我以绝后患。” 我却不信这满口胡扯,谁家的哥哥有那么狠心,一点争风吃醋就要置之于死地,保不准是仇家追杀,既然他不肯说,我也不便拆穿。 更何况看他一身锦衣华服,倒像是书香门第,世家公子。 我抛出下一个问题,“那你白日里为何跟我说那许多废话,什么朝廷法纪,你有那么正派么?” 他的笑意更浓,饶有兴趣地道:“白日里看你那般傻,不过逗你一下罢了。” 逗我?我瞬间无语。 可是看到他颠倒众生的笑容,仿佛我置身于梦中,若即若离,患得患失,仿佛曾经拥有过,又仿佛从来都是一个巨大的幻觉。从头到尾,跌入一个柔软的漩涡。心头一软。 突然,心头一痛。 接踵而来的窒息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毒发,还是病发?我转身狂奔出去。 身后传来他的笑声,他当我这是害羞了吗。 回到自己的客房,运气凝神,不到片刻,这窒息感便消失了。 着实奇怪。 第二日醒来,禅房里发现一张纸条: ——临有急事,不辞而别。楚欠姑娘人情,来日必还。 我想笑,不必你还,保住性命,平安度过此劫就不错了。 我想我也该走了,加快赶路,烈风堂就在前方。告别了古寺的无趣大师和小沙弥,一路直行。 烈风堂堂,大道其中。年轻的堂主,支撑着整个烈风堂,据说堂中杀手无数,尽是忠心耿耿,为堂主指令是从。 慕容峥曾去山庄,给了我一块令牌,说是到了烈风堂,只管给他们看这个,就会一路畅通无阻。 拿给守门人看,那人一见令牌,便敬意横生,恭敬道:“姑娘。” 这一路,屡试不爽。 见到慕容峥时,他正在自建的狩猎场打猎,整个门派都做陪衬,只供他一人潇洒快活。 我见他专注的神情,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我注视着他,走向他,笑道:“这天底下,除了皇帝,也就慕容堂主有此舒适的待遇。” 他听到我的声音,呆在原地愣了一愣,仿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看到我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瞬间大喜。 他快步走到我身边,一身白衣出尘干净,却不像杀手头头。他接口道:“便是这大楚皇帝,也不如我潇洒快活。” 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给他。 他倒不在意,继续说道:“倘若你愿意,我便是把这堂主的位置让与你,也未尝不可。” 神色居然有几分认真,几分戏谑。 我坦然道:“边遥何德何能,居然让慕容堂主说出这番话来。” 转念想到我来的目的,想到我那飞龙佩,懒得再和他调笑,伸出手,道:“拿来。” 他看向我伸出的手,静了片刻,了然一笑。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吧。因为他一开口就能堵死我,他说:“你这般小气,总会记得我欠你什么。” 我想,他应该便是师父口中所说的,传说中的钢铁直男吧! 我懒得再跟他废话:“我的绣袋,那是我娘留给我的,你到底给不给?” 他却无奈地看着我,缓缓道:“并非不给你,只是时机未到。让它在我这再待一段时间,我绝不会私吞了你的东西的。” 还未等我表明态度,他自顾自地说道:“阿遥,你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我虽找不着这番话的头脑和来意,但没打算隐瞒,我说:“不记得了,只记得庆平侯府之后的事。我曾问过我娘,她说是因为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小时候的记忆都丢了。” 因为是娘亲口告诉我的,所以我从未怀疑过。 慕容峥继续开口道:“若我说,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你呢?” 我盯着他的眼睛,想探知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我道:“那可真是巧。” 他忽然避开我的眼睛,如银色月光般的光辉瞬间暗淡,哈哈笑道:“跟你开个玩笑。” 莫名其妙。 但心中已然生疑。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我能猜得出来,他和小时候的我,肯定认识,我的直觉都是很准的。 我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慕容,我记得曾经你说过,你身边有个医术高强的巫医,可否请他出来,帮我看看……” 他身子一顿,略有紧张,问道:“你怎么了?” 我向他描述这几日身体反常的状况,特地将遇到谢子楚省去,只说间断性地窒息,却不知原因为何。 他听着,脸色渐渐变了,虽然表上看不出来,但是我感觉周身的气场已经不一样了。他仿佛望着虚空出神,过了片刻,才缓缓转过头来,看了我一会儿。 我莫名其妙。 却听他开口:“你,是否有时常接触或遇到过楚国皇室中人?” 我摇头,“没有。” 他仍旧用原本的眼神看着我,并没有因为我的回答有所改变。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我,似乎没有任何意味,又似乎什么意味都有。 我感觉,他肯定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