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7年6月5日,大兴府,兴北县(今布里斯班以北五十公里卡布尔彻区)。
“李延修,军营外有人找你。”
刚刚下值的兴北县宪兵中队的一等兵李延修尚未缓过气来,便有同伴告诉他,说营房外有人找他。
怀着一丝狐疑,李延修重新扎上武装带,又将放在床头的军帽戴在头上,迈步朝营房外走去。
“丑娃……”
李延修出了营区后,正在四下张望,冷不丁地听到身侧传来一声弱弱的呼声。
寻声望去,只见一名四旬男子蹲在围墙边上,畏畏缩缩的模样,看到李延修转头望了过来,慢慢地站起身来。
那男子胡子拉碴,头发也是凌乱无比,更让人惊诧的是,他脸上青一道、紫一道,布满了淤青和血肿,显见是被人狠揍过一顿。
“爹……”李延修嘴角抽了抽,脸上露出心疼而又无奈的表情,“爹,你怎生过来寻我?……你这是怎么了?……又让人给打了?”
“咳咳……”李德武脸上有些尴尬,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淤青,然后朝儿子干笑两声,“呵……,没事的,没事的。你这入伍参军也有一年多了,我想着也该过来看看你了。咋样,宪兵中队的日子……还好过吧?”
“爹,你是不是又赌输了钱,被人逼债了?”李延修一眼便看破了父亲来此寻他的目的。
话说,你儿子去年加入宪兵,你作为老子不仅从未前来探视过,甚至就连一封信也没写过,根本没有丝毫挂念儿子的心思。
再往前推十几年,这个父亲更是没有尽到任何抚育照顾的责任,但凡手里有一点钱,都会跑到马市或者球市上去赌一把,妄想搏一个泼天富贵。
以至于,自他有记忆开始,母亲便经常抱着他们几个兄弟姊妹痛哭不止,家里也时不时会挨饿受困,日子过得极其悲惨。
要不是整个家庭先是靠着婶婶,后面托庇于堂哥堂嫂,他跟几个弟弟妹妹都不一定能顺利长大。
自然,他现在也不可能加入令人羡慕的宪兵,从而拥有一个不错的前程。
这个父亲,不要也罢。
瞧他这番模样,恐怕又是在大兴欠了一大笔赌债,被人给堵了,揍得鼻青脸肿。现在来长安寻他,多半是想从他这个儿子手里讨些钱,还上他手上欠的烂账。
这个世上,什么债最难还?
除了人情债,怕是只有赌债了!
因为,赌鬼从来就没有真正收手的时候,永远也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无尽贪婪的欲望,输一次、输十次,乃至输成千上百次,永远都会相信自己下一把肯定会赢,从而不断将自己的筹码徒劳地抛出去。
“丑娃……”李德武看着儿子怒目圆睁的样子,有些畏缩,但想到烂账不还的可怕下场,遂又硬着头皮,聂聂地说道:“丑娃,爹求你了,你就借给爹三百块钱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要是再赌钱,再跟人借高利贷,我出门就被马车撞死!”
“我身上哪有三百块钱!”李延修烦躁地吼道:“我一个大头兵,月饷不过八块五角钱,如何拿得出三百块?”
“你去向军中同伴借……”
“我不借!”李延修恨恨地说道:“你儿子的脸皮没这么厚!”
“丑娃!”李德武眼泪鼻涕纵横地拉着儿子的胳膊,“爹求你了,就帮帮爹可好?若是……,若是爹还不上那三百块钱,爹就没法活了!你是不晓得那些人的手段,欠钱不还,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你去报官呀!”李延修恼怒地将胳膊一甩,看着这个让人又恨又可怜的父亲,一时间也是彷徨无措。
“报官?……警察保得我一时,也不能保我一辈子呀!再者说了,那些人肯定跟警察也有很深厚的关系,说不定刚刚报了官,下一刻就被人家给卖了出去。”
“你……”李延修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东方传统孝道的沿袭,让他还真不能将这个不争气的父亲置之不理。
他如今寻到这里来,定然已经将家里的钱全部都祸祸完了,说不定还去了已嫁人的大姐二姐那里讨过钱,最后没办法了,才想到他这个当宪兵的儿子。
“丑娃,要不你试着到你堂兄哪儿……借点钱?”李德武小声地说道。
“我不去!”李延修瞪了父亲一眼,“我们在年纪尚幼时依靠堂兄堂嫂,到了现在我们都有职事,能自己赚钱了,还去麻烦他们?……爹,你该不会已经去找过堂兄和堂嫂了?”
“你堂兄家那么大的门楣,我哪儿好意思叫门?”李德武嘴角一抽,脸上尽是无奈的神情。
那位堂侄媳妇,可是贵为文安县主,坐在那儿就算不说话,眼睛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你,都让人不免心底里发虚,哪还敢登门借钱!
哦,还有那位堂侄,乖乖,一身高级军官服,腰下挂着一把军刀,眼神锐利,看着都有些发憷。听说在战场上可是杀了不少人,可不像十几年前那般好相与的。
自己不敢去找堂侄借钱,但是可以鼓动自己的儿子去套套近乎,都是嫡亲血脉,想来以堂兄弟的名义开口借钱,定然不会落空。
“我在这军营里,哪里能随意请假出去?”李延修看着可怜兮兮的父亲,心中一软。
“你可以给上官说,家中长辈垂危,急需送最后一程。难不成,就这,还不准假?”
“爹……”李延修顿时被父亲的话给雷到了,瞪着他半响说不出话来。
“丑娃,莫要这般瞪着我。”被儿子这么一瞪,李德武心里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前些日子,你二伯来信,说你爷爷确实病倒了,恐怕没多少日子了。”
“你方才怎么不说这个?”李延修闻言,顿时气急败坏,毫不客气地伸手指着父亲,斥责道:“爷爷病危,你居然一点消息也没给我透露,直到你欠的烂账无法躲避了,才来寻我!你真是……真是……枉为人子!”
“我这不是寻思着,身上没钱,就算回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李德武挠了挠头,低声说道。
“你……”李延修有些无语了,甩了甩手,转身朝军营里跑去。
“丑娃,你咋走了?”李德武连忙追了上去,“你不管爹的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