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出声,朝着鲁长寿拱手。
一斤十文是扣过税后的价钱,至于三百四十文到手为何只有二百九十文,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问。
随即拽起呆滞的少年手臂,将其拉走。
“那秦洛,倒是好仁义。”
鲁长寿看着两人背影,冷笑一声,也将手中扬起的长鞭背在身后。
……
躺在冷硬的床板上。
刺骨的痛又在秦洛后背如雨点般生出。
相比之下,
屋内数步之外,旱厕那辣眼的气味反倒不那么尖锐了。
每日入眠,秦洛都好似要忍受一阵酷刑。
只有等身体麻木,才能入睡。
“洛哥儿,你给我讲讲矿上的情况呗?”
睡在身旁的少年精神抖擞,尚在初来乍到的兴奋之中。
秦洛也没拒绝,开口道,“盘山矿石,被称作‘阴铁’,通体暗红偏黑,因为矿洞中会生出大量的湿气阴气而得名。”
“长久呆在矿中,会夭寿短命。”
少年追问道,“那矿上做工是什么日程?”
“每日做八休四,全年无休,请假一日要扣掉一百斤的额度。”
少年脸色一白,声音停歇了一会儿。
“你是怎么来的?”
秦洛被关节刺痛折磨,无法入眠,只能借与少年说话分散注意力。
“唉……洛哥儿快别提了。”
少年苦笑道,“今年折冲府征兵,我的军资、衣装、武器、行粮一样都凑不出。”
“被折冲府的老爷卖到矿上为奴了。”
“不是均的有田吗?”秦洛疑惑,“虽然少了些,但若再去职田租个几亩,应该能凑出军资。”
原身当初,是因为得罪了折冲校尉的小妾的堂弟,因此被断了这条门路。
最后凑不出军资,被卖入盘山矿。
少年摇摇头,“老爷们的田,不知怎么搞的,越来越多。到我这,已经无田可均了。”
“公田的地租现在也更为苛刻了,说是因为诸侯作乱,所以要加税。”
“如今已经是十税其五,压根就没法活。”
少年苦笑。
秦洛同样哭笑不得。
少年比他,不过晚了半年而已。
短短半年,大乾的税竟已经重到如此程度了。
“而且咱白流乡的里正爷,今年已经换了八个喽。县令老爷听说也换了人。”
“相比之下,我觉得这盘山矿上,还不错,起码能吃上饭。”
少年一脸真诚的表情。
更是让秦洛恍若隔世。
这苟活半年都难,压榨无度的矿洞,竟能让少年由衷感叹不错。
秦洛闻言,无尽唏嘘。
这世道竟已乱到如此地步了吗。
“秦大哥,我听其他人说,只要做够五年就能恢复自由身对不对?”
“啊。”
“或者兑换功法,修习武道,只要有所成就就能摆脱矿工的身份。”
“嗯。”
秦洛的反应有些木讷。
矿场虽然给了他们生的一丝希望。
但这两个条件难如登天。
因为在这里半年之久,秦洛还没有见过有谁能够做满五年的。
至于兑换功法修习武道……
且不说兑换功法足足需要白银三百两。
光是他们这满目疮痍的身体。
强行修行功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希望渺茫。
不过秦洛并没有说出真相,打破少年心中最后的幻想。
隔天早上。
秦洛忍着身上的剧痛坐起身,拍了拍身边的少年。
却发现没有反应。
他猛地回头看去。
瞧见少年脸色惨白,也无动静。
他掀开被褥,顿时一股恶臭袭来,身下还流出有黄褐色的东西。
拽了拽少年手臂,其身体已经僵硬。
显然深夜中已经死去。
兴许是昨日挖矿太过拼命,透支了体力。
也可能是少年一路颠簸,染上了某种恶疾,突然暴毙。
秦洛眼露悲色。
入矿第一日就死的,少年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因少年是同乡,让秦洛仿佛看到下一个自己。
他抓起被褥刚要起身为少年收尸。
蓦的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紧接着,
一道清风袭来,他朦胧间睁开双眼。
世界变得虚幻。
天地间,
唯有一颗苍天古树屹立。
秦洛不知为何,痴痴言语道。
“诸天仙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