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易历山指着沙发,转头却看到易荀已经在坐了,略有点尴尬地清咳了一声。 “你带回来那个女孩子我见过了,没什么特别之处么,年轻人年少轻狂可以理解,不过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得到了什么?差不多得了。我已经替你把她打发了。”易历山往书桌后面一坐,伸手摆弄了两下桌上的摆设。 易荀愣了一下,接着看了他一眼认同地点点头:“好啊,我知道了。” 他答应的这么干脆,倒是轮到易历山皱眉了:“你花了那么多心思在她身上,就甘心这么算了?口是心非阳奉阴违可不是好事情啊,小子!” “没有啊。”易荀毫无遮掩地摊摊手:“就像你说的,人难免会有个年少轻狂,说做就做的时候,我那时候也是一时冲动,最近我有多忙你也看到了,觉得有点疲于应对,正愁怎么跟她say goodbye,您倒是替我解决了麻烦了。” “你就这么……忽然不喜欢她了?”易历山还是有点不相信。 “也不算忽然不喜欢了吧……”易荀蹙蹙眉:“她自己也做生意的,为人又特别独立,一点也不像普通女孩子那么粘人,一开始我觉得还挺有意思,但是她生意越做越大了,遇到什么事情也都是自己解决,从来不依靠我,这让我觉得……”易荀耸耸肩:“越来越没成就感……” “……”易历山倒是沉默无语了,倒是没有人跟他说起这些事情,如果真照这么说的话,这女孩子还是挺有能力,挺有骨气的。不过……一个高中小女生自己做生意?还让自己生意做到国外的儿子都感到没成就感?这有点儿夸张了吧…… “呵……笑话,她一个小女生能做什么生意?”易历山觉得不可置信。 易荀耸耸肩没说话。 “既然如此,那你就趁热打铁,赶紧去跟她说清楚断干净,在那边儿买的房子也赶紧卖掉,穷乡僻壤的做投资都嫌太偏了。”易历山颇有点蓄满了力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了的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最后说几句重话压压场。 父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易荀这才从自己老爸的房间走出来。 回到自己房间,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拿出手机本想给正在休假的衍赵打个电话,看看表何澄澄差不多飞机也该起飞了,于是打了个电话给送她去机场的金司机。 “阿金,送到了吗?” 似乎有点诧异接到他的电话,但毕竟是老板呢,金司机没了何澄澄面前那欢脱劲儿,愣了一下才道:“啊,是的,现在应该已经起飞了,我以为她会自己给您报平安就没告诉您……” 这句说完,金司机表情都扭曲了,暗自抽了自己十几个大嘴巴子!他这说的是什么话啊,这不是拆老板的台,叫老板没面子吗?! “……”别说易荀心里还真的相当不痛快。 “那个……”为了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奖金,金司机脑子滴溜溜赚得飞快:“哦,是这样的,我们今天出去的时候在路上堵了一会儿,她就有点蔫儿蔫儿的,听到路边音像店放着歌,她就跑去音像店转了一圈,回来脸色更难看了。可能是心情不好才没报平安吧,女孩子嘛,下着雨又听到哀哀戚戚的歌儿,难免多愁善感,呵呵……” 别的女孩儿是不是这样易荀不知道,但他显然知道何澄澄并不是会这样的女生,他蹙起眉头想了想:“她听到什么歌儿了?” “哦,就那谁的么,最近特别流行的那个……对,周杰伦!” 周杰伦? 周杰伦又怎么了? 易荀蹙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近来的事情。 “周杰伦……”他给她拉的那首歌是哪个来着?兰亭序。不会吧……易荀顿时有点晃过神来,感到一阵透心儿凉。 默默挂掉电话,重新拨通衍赵的电话:“喂,哥们儿,你过来一下,出大事儿了……” “你真的这么说?” “是啊……”虽然深觉心累无力诉说,但是过了一会,易荀还是解释道:“我本来以为他不关心我的事,但是澄澄的事情他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那说明他一定监控了我,无论用什么方式。” “说的是啊……”衍赵也蹙起眉头。 “拔出鞘的刀不见到血哪儿有收回去的道理,既然老头子已经出手了,不给他点成果看看他不会收手的。澄澄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没必要在这关头给她找事儿。” “这不是你的风格啊!我从你十几岁就跟着你,你不是一向雷厉风行天不怕地不怕的吗?这次是怎么了?”衍赵奇怪的不行。 “怎么?你觉得我会跟他吵一架,说:你把自己后院儿那些‘花花草草’管好就得了,别把手伸那么长,年纪一大把了还对一个小姑娘说出那种话,我真的觉得很掉份儿?” “呵呵……”衍赵干笑两声,心想,这才是你小子心里话吧:“我是说他动不得你的吧,你现在已经成年了,你的公司也跟你老爹没什么关系,其实说明白点他老爷子的生意还得仰仗你呢,就连你家那套别墅也是你自己花钱写在你自己名下的,用不着怕他的吧。” “对啊,他的确动不了我,所以他会去动澄澄。”易荀十指交叉,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衍赵无话可说:“这还真是……” “澄澄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没必要在这关头给她找事儿。”易荀捏了捏眉头:“不仅如此,如果我现在真的站了队,以后成了一家人,老头子心里也会一直有个梗,觉得我曾经抛弃他选择了澄澄,我是他儿子他能拿我怎么办?还不是全报在澄澄头上?” “你考虑的倒是长远……”衍赵想了想:“但是澄澄能理解吗?” “澄澄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其实想法挺成熟的,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考虑到结果,而非逞一时口舌之快。” 衍赵从后视镜里瞟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你今天话有点多啊,你的状态可不像你说的这么镇定。” “有吗?”易荀说着,扣了扣交叠的长腿上那紧扣的十指。 何澄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虽然早早入睡,却一大清早就醒了。 自从回来以后,她就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她仔仔细细地在脑海中搜寻了过往的记忆,细致到连以为自己早就已经遗忘了的东西都清清楚楚地跳了出来。脑子都突突地跳动着,却几无所获。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上一辈子她并不认识易荀这么个人,那么易荀为什么会来找她呢?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他们这样重生回来的人吗? 难道是因为她太过张扬,暴露的太明显? 仔细想了想,她似乎也没做过太出格的事情,也并没有乱说话,如果说生意做的大是问题的话,那易荀的问题可比她大多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懊恼地要死掉了。对啊,这么明显的问题她怎么就没注意呢?易荀年纪轻轻,生意怎么就做得这么大了呢?之前听别人议论先入为主地就觉得他是因为跟他爸爸学做生意才会如此,但是哪儿有整天不上课去做生意的呢? 看来她闭目塞听的毛病这辈子也没改过来,她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了,她见过很多很厉害的人了,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把周围发生的事情当成了理所当然…… 她翻了个身使劲儿揉了揉头发,把一团乱麻的想法丢到一边。 重新回忆了一下她回来之前的事情,她是因为遇到了车祸才回来的,那整个过程发生的非常突然,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记忆,只记得整个人受到剧烈撞击,好像把整个魂儿都撞飞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如果不是那次事故,想必她也没有机会重来一次。 不过……她为什么会发生那个事故呢? 因为她要去替妈妈借手术费,但是被夜光井纠缠了,松子儿为了帮她绊住夜光井被揍,她就一边跑一边打电话,就那么跑到马路上,所以被撞了。 那时候也真是庆幸,幸好那天随手把那个公司要聘任她的函塞包里,走投无路的时候拨了那个老板的电话,没想到人家还真的愿意帮忙…… 话说那公司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叫…… 亿城? 亿城?! 何澄澄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心脏嗵嗵嗵跳得厉害。 亿城不就是易荀那集团公司的大名么? 他难道从未来追到过去来找她?他到底是个什么鬼?! 不知不觉出了一脑门儿冷汗,何澄澄抹抹额头,把枕头抱得紧紧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其实也不用太悲观吧,易荀也没有害过她啊?他们相处的这一年多来,他人还是很好的,很照顾她,目前看来,没害过她。 她之所以一直都没有怀疑过他,难道不是下意识地觉得他可靠吗?如果他真要做什么早做了,何必拖了这么一年半载的呢?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对她隐瞒呢? 难道她还会害他不成? 或者说她根本是上辈子、上上辈子、或者上上上辈子做了什么业障,地府的领导觉得她得肩负什么使命叫她回到十年前去完成?所以叫了易荀过来给她引路,制造了车祸叫她回到过去,然后在这儿监视着她,好让她清偿宿业? 何澄澄无力的抚了抚额头,越来越神乎了…… 这天是农历的正月十六,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同于帝都的大雨倾盆,这里的天空清朗地没有半片云彩,月色皎洁到令人难以置信,坐在床上虽然看不到圆月,但是月光透过窗子在地上洒下大片清辉。 寂静的夜里,外面传来轻微的车轮碾压道路的声音。 这么晚了,是谁还在夤夜行路? 何澄澄懵了一会儿,登时清醒过来,跳下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跑到窗边,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隔壁院子的情形,那辆熟悉的车就停在院子里,朝向窗子这边的后车门打开,一个清冷的身影走下车。 似乎感觉到这边的目光,他抬头看过来。 清凉如水的月色洒了他满身,这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一如她第一次见到的那般气质卓然、风采绝伦。 忆起往昔种种,那些温暖的相处,那些蛮有成就感的工作,满足的收入,优异的课业,亲近的朋友,还有过得很美满的家人。 忽然觉得,如果是他的话就没关系。 即便她真的要被地府勾走,变成飘游无定的小鬼,如果带走她的人是他的话,就没关系…… 易荀朝她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