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跟何澄澄见过之后,于春就一直有点魂不守舍。 她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搞砸了什么大事儿了,但是也不太确定,因为也没听到自家老公和儿子说过什么。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过了好几天,这天终于斟酌好词汇,想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从儿子口中探听出点消息。 “妈,我上课去了。”华小光临走还剥了个香蕉。 “嗯,你去吧。”于春看了自家儿子欲言又止:“那个……儿子你也大三了,差不多该谈个朋友了,学校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啊?”华小光一口香蕉闷嘴里觉得有点诧异,以前她妈自我感觉十分良好,防狼似的防止他交女朋友,觉得学校里的女孩子都是狐狸精,让他一度觉得他妈是不是准备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儿,这时候忽然问起这个来,他还真是不好回答。 见儿子只嚼香蕉不说话,以为儿子有顾虑,于春赶忙解释道:“你有什么尽管说,不用顾虑,妈是真心觉得你该找一个了……”于春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真有什么合适的,要妈帮忙也是可以的。” “……”这下华小光彻底懵了,他妈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不过反正也没什么情况可交代的,照实说也没什么所谓:“有倒是有一个,不过不是我们学校的……” 于春一听就知道这说的是何澄澄了,顿时心情复杂。 华小光嚼了口香蕉:“那女的是A大的,长得不错,也有钱,不过没戏了,惹不起哎~” 于春一听顿时炸了毛:“A大的?哪个A大?”她一直以为何澄澄念的是F大,怎么成了A大了? “不是吧老妈,这种常识你都不知道?国内最顶级学府A大啊。”华小光咬完最后一口香蕉,把香蕉皮丢进垃圾桶:“说起来他们学校真是财大气粗,那校园真是大死了,我每次去都得从他们隔壁F大过去呢,还能少走点儿路。” “……”于春彻底愣住了。 “不过也无所谓啦,反正我也没多喜欢那女的,咱家公司不是有点儿问题么,我就是看她挺有钱,把她弄到手能搞点儿钱用用……”还能顺便暖个床,华小光想起那张漂亮的脸就满脑子想法。 见妈妈不再说话,华小光也不理她,径自背了包走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一棵傍不上,还有别的可以傍啊,最近他看中一个新目标,刚有了点眉目,虽然人长得丑了点,但是家里有钱啊,用完她的钱就把她甩了,那脸真是看了反胃。 于春却不知道自己儿子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只是无比震惊,她这是错过了多大一个聚宝盆?!如果不是她一时冲动,小光没准已经把到手了!有钱,长得也标志,还在A大念书,带出去多有面儿啊! 都是因为她一时冲动,现在全泡汤了! “小春儿!”客厅里传来老公华目的咆哮。 于春醒过神来赶忙跑去客厅里,此刻她老公华目和一群狐朋狗友正在搓麻将,客厅里烟味儿重的要熏死人。 “干嘛呢?磨磨唧唧的,叫你老半天了也不吱个声!”华目叼着根烟,桌上的麻将摸得哗哗响。 “小光不是上学呢么,我送送。”于春随口编了个理由。 “哥几个一会儿想喝点儿小酒,你去给搞几个下酒菜。” “怎么又喝酒?!”于春自觉是个文化人,虽然她老公办了厂子还挺会赚钱的,但是在她心中总归是个粗人,想起家里烟味酒味的样子就受不了,特别是一起搓麻将的那个老王,不能喝酒还爱逞能,喝完就吐,真是恶心死了! “叫你去你就去,老子养着你还使唤不起你了怎么的?” “……” 于春心头一块儿大石头没搬开,另一块儿咣地一声也砸了进去,顿时觉得心脏梗得慌,但是当着一群人的面也不好跟他吵,扭头走到厨房开始摆弄。葱放的久了,因为湿了水所以有点坏掉了,她找出几根能用的想摘干净,那味道掺和着客厅里飘来的烟味,让人直犯恶心。 “对了,老华,之前不是听说你那厂子要被收购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没怎样,还能怎样啊。” “这意思是……不会被收购了?恭喜啊!” “切……”华目不屑地吁了口气:“恭喜个鬼啊,我真是巴不得那破厂子被收购了才好呢,我那厂子什么样你还不知道?账上是欠了一屁股债,最近我到处挖了东墙补西墙,忙得不行啊~好不容易有个冤大头要收购,谁知道这还没谈就没信儿了。” 于春听得心里猛地一跳,她对自家公司的业务一窍不通,虽然知道最近不太好,但是也不知道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 刚刚那烦心事儿顿时又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要是有个有钱的儿媳妇儿多好啊,能帮自家的厂子还债,还可以请几个家政,让媳妇儿添点儿钱没准还能换个更大的房子,而且何澄澄多合适啊,以前咋就没看出来那孩子那么有出息呢?她跟她妈还是老同学呢,儿子那边搞不定,她也可以扇扇风点点火…… 对啊…… 孩子不行,她可以从她妈妈那边下手嘛! 韩阳傻的那样,忽悠忽悠她还不容易? 到时候她妈妈逼着她,她还能不从? 就算心不甘情不愿也没关系,就算结婚也能离婚呢,先把钱倒腾过来再说!有了钱,儿子想找个什么样的不行? 想到这儿,于春顿时下定了决心,摘菜的手都快了许多。 三天后的下午,于春装备齐全地赶到艺术区展览馆。 她这身衣服是在王府井买的,花了不少钱,她平时都舍不得穿的,这次专程穿来给自己撑腰。他们同学群里都是以前一起学画画的,有几个同在帝都的平时偶尔也会约着一起去看个画展什么的。 看他们聊天,才知道韩阳他们要去参加这次的展览。 她才不会刻意去找韩阳,不然多没面子,这种偶然遇到然后一起叙旧,就韩阳那穷酸样,看到她的档次,那还不得上赶着跟她攀亲戚? 想到这儿,于春扬了扬下巴,踩着半高的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进去。 这次的画展是国内有名的画家成青组织筹办的,是一个以“明媚”为主题的画展,除了成青自己的画作,还邀请了几个画家朋友拿了画作一起来助阵。成青在国内享有盛名,所以准备了一个相当不小的场馆,即便已经展出好几天了,依旧人流如织。 于春徜徉在画作之间,渐渐被这种雅致的感觉包围,她觉得这才是她要的世界,对,她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其实仔细想想如果没有韩阳的话,学画画的那段校园时光还是蛮幸福的。当初上学的时候,韩阳是学校里的校花,虽然她于春也长得不差,但是总是被韩阳的光彩遮挡,谁也注意不到她的存在。 结果韩阳谁也没选,嫁了一个校外的社会人士。 虽然那个校外人士长得真的不错,但是于春却觉得韩阳傻的不行。这年头,没点儿钱要怎么生活呢?那个何志琼怎么看都不是个能赚钱的人么…… 当初如果不是看华目会赚钱,于春也不会嫁给这么个人。 这么些年来,韩阳终于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她于春,终于过上了人人称羡的生活。苦心经营这么久,她可不想跟着没钱的老公堕入那么粗俗的世界! 紧了紧拳头,于春下定了决心。 不一会儿,她就看到韩阳了,她站在一副画前,跟几个老同学在一起。 心中一动刚要过去跟她打招呼,但是与此同时一个衣着考究的先生走过去,熟稔地跟她握了手,两个人气氛融洽地交谈起来,似乎是相熟的人。于春这才意识到,这天的韩阳格外不同寻常。 一袭象牙色的裙装,剪裁十分得体,一看就知道是高级定制,但是她却穿得十分随意,领口最上端的扣子都没有扣,头发也没有特意打理,披肩发烫了小卷,发根已经长出一段直发,但是这么随意地披散着,却散发着无比从容的魅力。 她跟人说话间笑了笑,那么光彩照人,皮肤比上次见到她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其实韩阳比她小好几岁,生何澄澄又生的早,这时候也没四十岁。 余光不由自主地瞟到旁边的玻璃,光亮如鉴。反倒是她,怎么显得如此沧桑晦暗,一本正经的衣服更是显得无比紧张局促。 于春忽然感到窒息。 年少校园里的那种在光芒之下无法出头的感觉在尘封了多年以后铺天盖地而来,带着沉积了二十年的尘埃,呛得她喘不上气。 脚步不由自主地就移了过去,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们听到了那个先生的声音:“这画画的真是赞,看到它的时候我心里竟然不由自主涌起一种,十几岁的时候好不容易看上文艺汇演的心情,又新鲜又兴奋,现在想想又觉得宁静。” “会有这种感觉吗?”韩阳笑了笑:“我构图的时候的确有类似的考虑,光线和色调略微有做旧的感觉,有一些物件也用的老物件,看来咱们是一个年代的人呢。” “不论如何,这次这幅画我是要定了,您可不能给了别人!” “易先生,您太看得起我了,我这种无名小卒怎么入得了您的眼呢。”韩阳笑着谦虚道:“我这幅画只是参展,真的不交易的。” 于春听得浑身一震,韩阳的画竟然还有人找上门来买?她竟然已经有如此成就了?! “光线照在这小姑娘脸上真是明媚啊!”先生赞叹道:“不过这幅画风格和你之前画的不太一样啊,你似乎很少画人物画。” 韩阳闻言温柔地看了画像一眼:“这是我女儿。” “您女儿?”先生大吃一惊,再看向画像的时候就又带了不同的心情:“令嫒长得真是漂亮呀,我还以为是专程找的模特画的呢!” 于春盯着那大幅的人物画看,那可不就是何澄澄嘛! 忽然之间,无论是韩阳还是何澄澄,好像做梦似的,就飘到了一个她难以企及的云端!怎么可能呢?太好笑,她觉得简直不现实,不由自主地就走上前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表情僵硬得太过明显,快走到近前的时候,韩阳和几个朋友纷纷看了过来。 “这不是于春吗?”老同学魏国荣保养的不错,虽然略微有些发福,但是头发还乌黑油亮:“真巧啊,你也来看画展?” 说话间,后面两个老同学忽然开始交头接耳,不知在窃窃私语什么,于春一瞬间脑袋有种爆炸的感觉,是不是她家的经营状况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是不是何澄澄跟韩阳说了什么?对了,虽然何澄澄不知道华目材料是她家的厂子,但是韩阳肯定知道啊,因为她不知在老同学面前炫耀过多少次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何澄澄和韩阳一定乱说了,这些攀高结贵的东西一定是在嘲笑她! 本来想要装不知道的,公众场合毕竟还是不想在这里撕破脸面,但是由不得自己的,话一出口就变得咄咄逼人:“你怎么在这儿?” 老同学魏国荣打了招呼,人家连看也没看他一眼,他略微有些尴尬,他毕业后也混了这么些年,不是高人也是人上人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顿时心里就有点儿堵,对于春的脸色也不是太好了。 其实于春自己觉得这些年混得人五人六的,但是她到处好为人师到处显摆,别人面儿上不说心里都挺反感的。所以有个什么活动也不爱带她,谁知道这还碰上了,也是十分无语。 白杨念书的时候就跟于春不怎么对付,这时候看她嚣张地什么似的,就晃了晃手上的邀请函:“大画家成青先生邀请我们来的,因为韩阳有幅画要展,所以我们也很荣幸,沾了沾她的光呢。你呢?该不是买票进来的吧……” 一听这话,于春脑子里轰隆隆炸响,韩阳和她身后的那幅画瞬间变成两颗□□,轰进她的心脏。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在崩塌,看着韩阳如今这么好,比她还好,简直一股怒气冲上云霄:“什么狗屁玩意儿也敢拿到这儿来展?不够丢人现眼的!” 韩阳的脸马上绿了:“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女儿和我的画!” 于春这么上来就咬人的疯狗式做法让几个老同学都呆住了,这时候反应过来,纷纷指责她: “喂,于春,这是公共场合,拜托你放尊重点好吗?” “就是,你当这是你家呢?随便咬人。” “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这展馆里本来就很安静,于春这么一闹,一下子聚过来好多目光,她顿时放开了,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勒个去,你们这些个见风使舵的家伙,不就看她家有钱吗?都替她说话了哈?韩阳你家那钱是什么狗屁钱啊!你女儿一副狐狸精样子,那钱还不知道哪儿来的呢!” “你!”韩阳气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但她向来不是攻击型的人,不然当初也不至于落到那种境地,这时候也不知如何还击才好,气得脸色苍白:“你不要信口雌黄!” 一直站在韩阳身边的那位先生这时候也看不下去了,他在商场上混迹多年,这种人他见多了,无非见不得人比她好气急攻心罢了。知道这个疯女人根本就是丧失了理智,于是也不跟她讲道理,伸手拽开她,自己挡在韩阳面前,朝赶过来的工作人员叫了一声:“你们怎么工作的?什么人都敢往里放?把保安叫进来!” 看到所有人都护着韩阳,于春更加变本加厉:“好啊,我说你怎么腰杆儿硬了呢,怪不得你女儿勾搭男人,你自己也勾搭得挺欢嘛!” “住口!”那位先生低吼一声,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他虽然早年知青下乡的时候也见识过一些乡野泼妇,但是这些年养尊处优久了,忽然被人乱喷还是让他头皮发炸,竟骤然涌起一阵少年时候的热血来,攥紧了拳头差点儿给了那泼妇一拳,但是教养在这里放着,不能打女人,最后仍是生生忍住。 他是忍住了没打女人,但是有人可忍不住了。 于春脑袋猛地一歪就倒在了地上,白杨拽住她的头发把她摁在地上,噼里啪啦就是几个嘴巴子:“你他妈柿子别老捡软的捏!韩阳她苦了多久了?她女儿那么努力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你他妈乱喷什么!上次你背地里嚼舌头说我女儿长得一副洗脚妹的样,我他妈还没找你算账呢!” 虽然她这一通打得大快人心,但是毕竟还是在人家成青的画展上,影响不好。几个二十年前的老同学七手八脚地把地上俩人拽开来,白杨打痛快了,白了于春一眼就被人扯着站到了一边。 但是于春可是被打傻了,竟然真的跟个小姑娘似的,窝在地上还哭起来了。 她这一哭,白杨心里再次无比膈应,她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带拐弯儿的,这时候也根本没在客气的:“呦!你哭什么呢?你刚才咬人那疯狗样呢?被人治了就装委屈博同情,也不看看自己那一脸皱纹儿的样,丑都丑死了!嗤!你还当自己18呢?!” “怎么回事儿这是?”这场馆的主管过来,一群人齐刷刷看过来,韩阳是参展的画家,是成青先生的朋友,其他几个也是画友,特别是韩阳旁边那位先生一看就派头十足,一眼看过来他背上冷汗都出来了。 一看这架势,那还能不知道谁才是大爷?指着于春朝保安道:“怎么做事儿的?赶紧的啊!” 几个保安七手八脚地把哭哭啼啼的于春弄到外面去了。 “几位,不然先到这边儿休息室来坐会儿,压压惊?”胖胖的主管谄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