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下起雨来。
细细密密,如织。
村人坐在自家门槛上搓草绳,或做针线活,看到乡道上健步如飞的沈碧玉母女,又看到沈碧玉大背篓塞得满满的绿,每个人手里还提了许多。
不禁赞道:“沈大姐家有肉吃是该的,下雨了还往山里去呢。”
“野菜还薅了整整一大背篓哩,是个会过日子的!”
乡道上,母女四人心都要跳出来了。
那是个人呐,被扒光了衣裳丢尽溪里,不知道从哪里飘下来的。
沈碧玉逃荒路上见到不少死人,是不怕死人的,命令女儿们闭眼,自己把那人翻过来。
是个男人,不,准确来说是个男孩儿,皮肤很细腻,伤都是很新的,还在隐隐渗血。扒开头发,是个稚气未脱的清澈少年,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
探鼻息,还有气,很微弱。
她把人捞到岸边,使劲按胸腔。二十多下后,吐出口水来,水里还有几条指甲盖大小的死鱼。
人还是没醒。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她还是先征求了家人们的意见。
“同意阿娘救人的举手。”
苏姩姩举手。
苏姣姣积极举手。这哪是人呐,分明是王八仙。
苏岁岁咿咿呀呀。
于是沈碧玉将人塞进大背篓,又薅了些野草把露在外面的头和脚盖上。至于野兔、野鸡、野鸟什么的,全靠手拿。
还好下了雨,路上没人。这人受的是刀伤,又那样狠,潜意识告诉她不能让别人知道。
进入院门的一刻,她们安心了,于是第一次有了随手锁院门的习惯。
“姩姩去阿娘屋里找一套你爹的衣裳来!”
“姣姣抱妹妹出去。”
沈碧玉用柴禾铺了个简单的矮床,把人安置在柴床上,用小锅里煨的热水擦了擦,又给他换上干爽的衣物。
然后披着油布,出门找草药。
小雨淅淅。
苏姩姩把没杀的野兔提来,和原来的兔子们放在一起,却见原来的兔子们跳上柴床,窝在人脸颊旁,臂弯。
苏姩姩小心翼翼地把小兔子们抱下来,放到眯瞌睡的母兔身边,离开并关门。
雨停了。
苏姣姣推开厨房门,抱着苏岁岁,开柜子,掀锅盖,“姐姐看看有什么吃的?”
苏姣姣拈起一片金黄透亮、肥瘦相间的腊肉,苏岁岁张开了嘴,“啊——”
“好好吃哦!”那片金黄透亮、肥瘦相间的完美腊肉送进了苏姣姣嘴里,她又拿起一颗手指大小的小萝卜啃起来。
啃得嚓吱作响,汁水四溅。
“妹妹还小,吃不了哈,姐姐帮你吃哦!”
苏岁岁:......
苏姣姣嚼着小萝卜,蹲在柴床边,看小兔子们包围那人。
“王八仙长得还挺好看。”
苏岁岁:......
我二姐别不是个傻子吧。
晚上,一家人关了门吃晚饭。
苏长槐望向柴床上的少年,重重一叹。“除夕那天是在咸丰酒楼里听到些关于盗匪的消息,那时还在平安州一带,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小虎村。”
溪水上游是小虎村。
沈碧玉惊讶捂唇:“不是说平安州在打仗吗?怎么敢!”
苏姩姩放下筷子,为去到小虎村的招娣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