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没话找话。
张凤英轻轻“嗯”了一声,说起丈夫来,她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
“写了,只是他那人啊,平时话不多就算了,这写信也省,回回都写不了多少个字儿。
他那边肯定冷了,都差不多是咱们国家最北面了。
上次他回家来时就说了,在他们那里,别说滴水成冰了,就是拿一盆热水,往外面一泼,泼出去时是热水,可落下的就成冰沙了。
一到冬天,他们最怕的就是站岗。
因为太冷,冬天每四十分钟就换一次岗,可就是这样,四十分钟站下来,人都快冻硬了……”
这些个情况,周林还是头一回听说,他之前只是知道,刘元志是守卫边疆的战士,他那边冬天很冷很长。
可他却从来没有仔细想过,究竟有多冷,现在听张凤英一描述,顿时这心里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他总说自己命不好,可跟刘元志比起来,他都不知道幸福多少倍了。
他也感觉到,本来挺轻松的气氛因为自己提起的这个话题而变得有些沉闷起来,于是赶紧转移话题,
“那他知道孩子要出生了,肯定也很开心吧?”
果然,提起这个,张凤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笑容顿时就出现在了她的脸上,现在她就是一个幸福小女人的模样,
“周老师,你还真是说对了,他写信回来说,收到我的信后,他那天晚上都没睡着,一个人围着营地跑了整整两圈,被战友们笑话了好久。
他还给孩子取名了,说如果是女孩,就叫刘文丽,如果是男孩,就叫刘洪博。
周老师,你是文化人,帮我看看这两个名字好不好啊?”
周林自然不会说不好,别说这两个名字本就取得很不错,哪怕他觉得不好,也不可能直接说出来的。
因为这两个名字,包含着刘元志这个远方的父亲对未出世孩子的期望。
他一个外人,怎么可能去破坏呢。
得到周林的肯定,张凤英也显得很高兴,
“我也觉得好听。
就是不知道,这肚子里的小家伙,是个儿子还是女儿了。
这孩子很乖,我说是女儿,可我婆婆却说我肚子尖尖的,应该是儿子。”
她抱着肚子猜测起来。
周林心想,这我知道啊,
“是男孩!”
他脱口而出。
他清楚记得,张凤英生产的那一天。
因为日子比较特殊,正好是寒假后开学的第一天,他去学校上课了不知道,等晚上回来,就听说隔壁张家媳妇要生了,不过在家挣扎了许久都没生下来,然后接生员说她胎位不正,难产,最后送到公社卫生院了。
然后第二天一早听到消息,说是夜里生了,是个男孩,险得很,如果再迟一点送去,又如果县里的专家不在卫生院巡查的话,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也是因为这事儿,再加上之后刘元志的牺牲,后来就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就开始乱说,说刘洪博这小子命太硬了,先是克他妈,不过贵人拦住了没成功,后来就克他爸,他爸倒霉,没遇上贵人,这人一下就没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些不明真相的人还听就信了这些话。
要不是有刚强的张凤英跟韧性十足的刘大娘护着,这孩子很有可能就会走上歪路了。
周林就想着,到时候是不是要提前提醒一下刘大娘,在张凤英要生的时候,就不要找接生员了,直接送医院好了,那样能节省很多时间,也会减少更多的危险。
只是,该怎么说呢?
他只是一个邻居,还是个大男人,跑去跟人家说生孩子的事儿,找什么借口都会让人很奇怪。
张凤英听到周林的话,激动得很,
“真的吗?你也觉得是男孩儿?”
果然,这年头就没有谁家不盼望生个男孩儿的。
可能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了,张凤英有些尴尬,她捋了捋刘海,往回找补,
“其实吧,女孩也没什么不好的。
先开花后结果嘛!”
周林强忍着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观点。
然后,装模做样地向她请教,
“嫂子,这个菜要多久浇一次水啊?”
张凤英也很认真地给他讲起种植要点来。
尴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化解了。
……
过了两天,地里就细细密密长出了不少绿苗苗。
傍晚秀云收工回来,周林献宝似的拉着她去看。
听到秀云的夸奖时,他也毫不犹豫地笑纳了。
不光是菜地,他还有一个好的想法,
“秀云,过两天看咱爹有没有空吧,我想请他帮忙给咱们垒只鸡窝来,就放在靠墙的那一片。
那边的地硬梆梆的,根本开不出来,搭个鸡窝养上几只鸡,如果长成了公鸡,咱就杀肉吃,如果是母鸡,就留着下蛋。
马上开春了,咱娘应该也要孵小鸡了吧,到时候请她帮我们也孵几只……”
周林说了老半天,却没有听到秀云的动静,于是转头去看她。
却发现她两眼亮晶晶的,一脸的激动。
周林不解,“你怎么了?”
秀云却是抿嘴一笑,“真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