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霰上前抽掉云珠手里的帕子,见她没了泪水才轻声细语温和道:“从前宝二爷总说‘我见犹怜’,那时不明白在说什么。如今见了云珠这般模样,我却是知道男子家见了女孩儿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了。
也亏得咱们国公府地方大,不然你在这屋哭,那屋的主子少不得也要心碎了!
快来我瞧瞧,哭坏了眼睛怎生是好?这般标致的孩子,快,鸡蛋趁热滚一滚,明儿才不会肿眼睛呢。”
云珠又哭又笑的,接过了绮霰手中温热的鸡蛋在脸上滚,在两人的夹击中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不好意思道:“绮大姐姐又取笑我!”
“绮大姐姐也标致得紧,我见了也心生欢喜。”温凉的鸡蛋去了皮,在脸上滚着滚着,云珠忍不住拍了绮霰的马屁。
哪知绮霰一听,面色陡然白了两分,状似不在意道:“我这般模样,哪里称得上标致呢?明明普通得紧。”
晴雯心中一转,想着这些日子绛芸轩中袭人托大,别说同是从老太太院中拨过来的自己被架了起来,甚至连一同过来的茜雪也被推了出去,更遑论性格安稳的绮霰?
再一看绮霰眉眼间几缕忧思,分明也是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愁闷,竟是比自己更明白失宠的艮节在哪里,相似的处境,让晴雯难免又想起袭人张扬的模样。
不由得岔开话题开口道:“昨儿晚上倒是让袭人做了好人,她那话说得,仿佛她自个儿同宝二爷肉烂在一锅里似的。”
绮霰素来清正耿直,听着晴雯的话,虽心中难免埋怨,却还是不得不服袭人的精明,“袭人那番话,倒是尽了一个做大丫鬟的本分,若再由二爷胡天胡地的扯下去,岂不是有辱体面?”
“唉,你们都说得很有道理,但依我看,二爷平日里最喜同林姑娘玩耍,想来是极喜欢那样西子般的柔弱女孩儿,
晴雯姐姐美艳,绮大姐姐端庄,各有各的美丽,怎么能因为二爷的无心之举就忽略自己的美?”云珠老成在在的拍起马屁,假意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她可不想再被揪着耳朵提出去了。
“噗”
“你呀!”
见二人一同摇头失笑,云珠也放下心来,这个时代对女子颇多束缚,纵然她心中有千万个颜色段子,也不敢拿出来逗她们。
也是这个时代,一个家财万贯的世袭罔替之家,娶妻纳妾自然是有自己的规矩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爬上了少爷的床,就算将来正头奶奶进了门给她们抬了姨娘,却也不见得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即便这样显赫的家庭里,一个妾的后半辈子是肉眼可见的凄苦,后院就有周姨娘和赵姨娘这样的前车之鉴,云珠私心里希望这些丫鬟都不要被贾宝玉哄骗了去。
“云珠可要将心思摆正,你是外头买进来的,将来岁数到了,求了主子们未尝不能再放出去,天高海阔的,那才是正经快活的日子呢!”绮霰听着云珠这番话,以为她是羡慕袭人靠媚好宝玉才得了风光,一时忍不住敲打起面前的二人。
说得好!
云珠不住眨起星星眼,小鸡啄米似的点起头。
拉着晴雯的手,心下暗道能在大厦将倾之前跑出去就更好了,但这个话题不好多说。
眼见着晴雯艳羡绮霰的背景,绮霰艳羡晴雯的美貌,云珠生怕三人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于是端起晴雯拿过来的针线篓子。
“晴雯姐姐在女红一道上十分有建树,今儿这是,要给我们开开眼?”
眼见云珠在针线篓子边上翻看,各色的丝线如虹彩一般垂在线轴上,年轻的心顿时活泛起来,也顾不得在袭人那里吃的火气了,只抢过针线篓子在里面翻找起来。
嘴上假意厉声道:“好你个小丫头,仗着几滴猫尿竟编排起我来了,绮大姐姐,方才咱们来时说什么来着?”
如今说开了话头,绮霰觉得自己的人生突然又充满了奔头,是啊,女子后半生的幸福,不可寄托于他人,她那番话何尝又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见气氛松和,绮霰也轻松道:“咱们来时,说要给云珠上个鼻环,好让她乖乖听话做活,给你我二人消遣!”
眼见晴雯拿出一枚新的大头针在火炉上反复燎着,绮霰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云珠,片刻后,云珠便一边耳朵得了个耳洞,痛得她立时跳下小几,无助的呼喊道:“姐姐们竟这般心狠,我的天呐!”
外间要进来取茶水喝的檀云听了她们的话语,原本嗤之以鼻的哼哼声顿住了,天高海阔,才是正经快活日子。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