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西坠，西大营里一片寂静，草木无声，秋燥燎人。那日禅位诏书之后，便是再迟钝的人也依稀觉察出不对了，偏生一连数日，上峰都不曾有分毫发作。

赵陆起居如常，只心中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触。终于到了事前，眼见锦衣卫领着一行爪牙，俱是黑衣长剑，面色肃穆，径直往西大营而来，众人都吓得各自埋头。

作为‘元凶祸首’的赵陆，眼见众人径直站到她面前，心下反而不惊不慌的安定下来了，于是站直了身子，定定然看着众人，不卑不亢道：“久闻赵大人威名，屈尊至此，不知有何贵干？”

从那日听闻赖尚荣进了锦衣卫的监牢，她就知道找到自己头上是迟早的事，不过找到是一回事，找到剩下的东西又是另一回事。

因此惊诧之余，还有不少暗爽。赖尚荣此人与贾家几个男人如出一辙，皆是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这样的人，做不成官才是对旁人最好的交待。

赵全只身进入，四下环顾，见小姑娘不动如山，甚为惊奇，只道不愧是王济仁特意打点安排的人，果然有两分血性，于是淡笑道：“有件事，和小赵大夫癸卯日出街有关系，来找你谈一谈。”

这些人都狡猾如狐，赵陆早有准备，未免纰漏不欲多言，镇定道：“哦？大人请讲。”

“好，若是众人都如小赵大夫一般，咱们能省多少事？”赵全抚掌，也不遮掩，“那贾家大仆之子赖尚荣亲口交待，那日长街之上，与你碰了面。”

赵陆侧耳听着，见赵全冷眼，辩不出情绪，于是低头垂首做沉思状，神色丝毫未变，淡然道：“癸卯日与诸位上官进城采购药材，一则跟着跑腿打下手，二则学些辨别之法。至于与赖家大爷碰面，不知这信息从何而来。”

问话讲究一个拉扯，这些做官的有的是耐心，既然喜欢层层抽丝剥茧，赵陆断没有不奉陪的道理。

有人轻笑两声，接话道：“小赵大夫可要想好了再说，兹事体大，我们不会拿无稽之语来瞎说。”

赵陆扯了扯嘴角，“自是实情，草民也不敢拿胡言乱语来搪塞。”

“……”往来几句，赵全觉得这个可能是个油盐不进，扶手上的手紧了一瞬，一手抚袖，嘴里不住地发出笑声，在众人震惊之下，扬手道，“要劳烦小赵大夫随我们走一遭了。”

赵陆不知道他是在诈还是在周全谋划，但他们提人，手续周全可提，手续不周全也可以提。即便胡君荣机警，上报了这消息，也不会有人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医女去与锦衣卫唱反调。

至于他们想要什么，赵陆心里门儿清，栽赃赖尚荣一事，若咬死了不说，谁也没个证据。若松了口，别说贾家能不能继续全须全尾的晒太阳，自己也未必能脱身。

“瞧您说的，赵大人奉旨查案，谁会不配合？这人嘛，活着最重要的就是个清白名声了。”赵陆站在人群之中，手心有些冰凉的湿意，那是对锦衣卫这三个字的一点尊重。

这孩子，是特意引自己入扣，倘若她出了岔子，旁人只会疑心屈打成招，若是王济仁有心，大约还会穷追不舍：但倘若自己只是打定主意拿她去吓一吓呢……

赵全也不意外，微笑如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