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涯闭着眼睛,只听耳边风声呼啸,紧接着就感觉身躯仿佛碰上了某种薄膜般的东西。
那薄膜清冷而坚韧,表面光滑无比,在抵临身躯的瞬间,产生了巨大斥力,几乎将他从螯轼忠手中震飞。
“咄!”
螯轼忠口中低喝,浑身绿光大盛,真元如浪奔涌,将顾修涯和刀疤男包裹。
霎时间,斥力顿消。
薄膜不再排斥突然闯入的几人,反而主动与人贴合,萦绕躯体之上,潺潺流动,给人以一种如鱼得水的舒适感。
眼前有光芒骤生,各色的光线飞速掠过,其亮度之剧烈,甚至穿透了紧闭的眼睑,于视网膜上留下大片暗红光斑。
顾修涯心下恍然……怪不得从来没有凡人误入仙山的情况出现,感情这问仙碑还是个闸机通道,进门得先刷真元卡验证身份才能过关。
他想着,突觉双脚一顿,脚下传来平稳的触感。
“到了。”
螯轼忠的声音响起。
顾修涯睁开眼,发现自己仍旧站在问仙碑前,只是本该坐落于一旁的八角凉亭,却消失不见了。
他抬起看去,见青峰耸立,月华漫天。
丛云如波似浪,于山腰流转,其距离之近甚至让人有种伸手就能摸到的错觉。
山峰上花草繁盛,灵秀怡人。蔼蔼林间,氤氲霞光荡漾,隐约可见不少华贵行在参差坐落,时有仙人架光而出,破云穿空不见,一派仙家气象。
如果不去想这诸般神圣之下的诡异内在,单只看眼前这一幕幕奇景,到真是完全符合一个现代人对【修仙】二字的畅想。
顾修涯忍不住有些感慨,相较于上一次的幸运,这次的入山过程可谓一波三折,彻底体现了什么叫做寻仙艰难。
好在终归是进来了。
“咦?”
就在这时。
螯轼忠突然轻咦出声。
他走过来,对着顾修涯一阵打量,嘴里啧啧道:“怪哉。你这真身,怎么看起来和八首的不太一样?”
真身?
顾修涯愣了下,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应该是受到问仙碑的影响,现了真身。
我的真身长什么样?
他不禁有些好奇,连忙低头看去。
率先入目的,是一片直立生长的丝状真菌。
五颜六色的真菌自每一個毛孔中探出头来,它们取代了毛发的位置,覆盖整个躯体上,随顾修涯的呼吸微微晃动,一眼看去,仿佛一片微缩森林。
这算什么,蘑菇人吗?
顾修涯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在手臂上摸了摸,试着想要拽一根菌丝下来看看,结果刚一用力,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刮擦声。
这是……
顾修涯心头一惊,紧接着就发现……
随着他的拉拽,手臂上的菌丝竟嘭然膨化,于转瞬间拧成一根墨绿色藤蔓,贴在了手臂上。
仿佛是一个信号。
紧随其后,无数的菌丝相继膨化虬结,随肢体向下蔓延,化为一副墨绿色甲胄,将他包裹。
顾修涯感觉有些闷,菌丝变化的甲胄把他的脑袋也笼罩了起来,让他有些不太习惯。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下脸,发现手上的甲胄并未影响到触感传递,反而强化了这一感觉。
顾修涯仔细摸索了下,隐约感觉到脸上的树根凹凸有致,交错间似乎是构成了某种图案。
嘭!
没等他摸个明白,墨绿色的甲胄猛地化为光芒炸开,消失不见。
顾修涯突然感觉身体一阵别扭。
痴愚地蟒在他骨骼中萦回翻腾,像是刚打开电脑就被父母勒令关闭的孩子,一个劲的撒泼耍脾气,搅得他周身关节咔嚓作响,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螯轼忠在一旁发出一阵谑笑。
他早就知道没有筑基的人进入仙山会发生什么,他故意不提醒顾修涯,就是打着看顾修涯笑话的恶趣味。
“怎么样?这滋味不太好受吧?勘虚照出的真身,是你体内外丹化形后的一种可能。你叫它瞧见了自己的未来,又不给它体悟的机会,它岂能不冲你发脾气?”
顾修涯没有搭理螯轼忠。
他心念微动,凝神沉气,只是瞬间便压制住痴愚地蟒的撒泼行为,令其龟缩回骨骼之中,不再动弹。
螯轼忠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明明是个还没筑基的小崽子,居然对外丹有如此炉火纯青的掌控之力?
如果让顾修涯知道螯轼忠在想什么,多半会忍不住发笑。
——他人操控外丹,是以思感沟通外丹,经由外丹自身意志配合,方能实现各种活动。
而他,早已与痴愚地蟒融为一体,二者不分彼此,一念动则神自达,不存在任何中转,操纵精度和速度自然也就大大提升了。
压制住痴愚地蟒的躁动后,顾修涯抬头四看,一边观察仙山内的情况,一边问道。
“前辈,不知归元教教派驻地,所在何处?”
上一次进入仙山,他是昏迷状态,醒来后就已经被师兄带入了归元教内部,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去的。
螯轼忠回过神来,暗讽道:“归元教又称司阍教,既领司阍之职,自然得守在大门口,你把脑袋转过来就能看到了。”
顾修涯闻言转头,入目先是一片茂密竹林。穿荫目远,又见竹林向后百米外,有一片殿宇坐落,依稀可辨亭台楼阁,池馆水榭。
各式建筑错落有致,皆外漆金漆,顶坠琉璃,其形典雅,其色堂皇,放在凡间可称雍容华贵。
……但与那山腰上素雅玄妙的仙家行在一比,就显得有些俗不可耐了。
“是不是很难看?这林林种种,都是你那师祖,归元教上任掌教【寅蛇真人】折腾出来的东西。”
“此人平生无甚成就,却偏偏又爱争个面子,归元教这片场子,是他用百年积蓄,找人置办的。说什么,皇家府邸,势比仙家行在……呵呵!”
“堂堂仙家福地,被他祸害成人间艳俗之景,简直是丢人现眼,滑天下之大稽!”
螯轼忠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病,此刻对着归元教的驻地,突然就一个劲嘲讽起来。
顾修涯闻言,倒是多有同感,不禁道:“前辈所言极是,不知前辈所在的【真定派】,是何光景?”
螯轼忠短暂沉默了片刻,冷声道:“我辈修行之人,当体天察地,俯仰自然,岂能沉溺于居行享受!开山凿石,圆壁为洞,置一塌、一桌、一蒲团,即可为修行之所,如此方为正道,似归元教这等骄奢淫逸之行径,老夫不屑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