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在亲卫拥簇下,大步走向主座,将长刀直接拍在桌案之上,然后从容看向众人。这些文武豪杰,就是他独立江东,进而争霸天下的最重要资本啊。
能否做到藩镇跋扈,主权下移,就看这些人是否全力拥护自己了。
而看着所有毕恭毕敬,甚至面带喜意的臣子,孙策可以确定,这些班底都是心向自己的。是自己将他们选拔出来,并逐一委以重任。
不论汉室天子,还是淮南袁术,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如自己的命令。
事实上江东、吴郡已经成为由殄寇将军府统帅的一处高度独立的藩镇。
孙策这才朗声说道:“免礼,诸位且入座。”
等所有人入座之后,孙策主动开口:“如今国乱岁凶,四方扰攘。正是英雄奋励之时,吴郡能由乱入治,诸君之功,卓然为江东之冠。”
“但国步久艰,治世失策,自丧乱已来,民人失所,今虽小安,然服教日浅。我闻非长计无以兴大业,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虚心求治,取奇谋硕画,以扶危济难,安定江东。”
众人皆微微颔首,将军所言无疑是非常精准确切的。
如今吴郡虽然被武力平定,但内部绝对称不上稳定。近有豪强大族横行于州郡,远有严白虎、山越之流啸聚于山林。吴郡也就堪堪称得上是平息了此起彼伏的乱世烽烟,距离政通人和还相差甚远。
孙策也是首先关注这方面的事情,说道:“诸君以赫赫武功,旬月平定吴郡,但大敌虽去,盗寇犹炽。仗兵以对长吏,野逸于林莽,升山赴险,啸聚山林者不可胜数。诸君以为盗贼当如何去除?”
这也是吴郡或者说江东特有的风俗了。这里地广人稀,有山林众多,除了吴县、无锡等几处环绕太湖的繁华县邑,其他各县境内皆文明开化程度不高。尤其乱世,很多人都啸聚山林。
此时张昭第一个开口:“将军,我以为百姓皆有羞耻之心,非万不得已极少有人会愿意主动落草为寇。一朝落草,终生为寇,常被我诸夏引以为憾事,与一失足成千古恨相类。”
“故而民之所以为盗者,多因赋繁役重,官吏贪求。财已竭而敛不休,人已穷而赋愈急。饥寒切身,故而不暇顾及廉耻,不得已而为盗尔。其横行于州郡,啸聚于山林者,多是此类。”
不愧是东吴能够类比蜀汉诸葛亮、曹魏荀彧的顶级内政人才。
他这一番彻论不仅将盗贼背景详述的一清二楚,关键是极大的坚定了所有人的信心。
诸夏是个道德导向的民族,不是那种强盗或者海盗民族。对于落草为寇、抢劫劫掠这种事,所有人的认知都是,败类才会去做。
基本上一个清白的良家百姓一旦落草,心理上的落差就够他崩溃一段时间,死后都不能进祖坟,要以发覆面,无颜在地下见列祖列宗。
有了这个价值认知,众人都对解决吴郡的盗贼、草寇问题有了更大信心。
只是在具体施行上,孙策问道:“长史以为当如何疏解盗贼,转为编户?”
张昭立即说道:“我以为今日之事,当以恭俭以服天下,以赏罚而服天下。饬法修师,轻徭薄赋。以明确政令,告谕百姓,官府免除一切苛捐杂税,免除户赋徭役,惩贪罚奸,以服天下。”
“若能如此,哪怕盗贼聚众千余,雄视江东,闻将军之德政,亦必有人投兵相顾曰,明君主出矣,吾辈尤反乎?”
朱治亦郑重颔首,起身说道:“此曹百姓在太平之时,皆贴首妥尾,惟从上令。以至于士大夫、豪强皆轻蔑之。但为何动辄怨怒,仗兵而起,暴乱一方?只因其心不服!若将军能赦其罪,免其赋,恭俭委任,信赏必罚,则必有百姓心悦诚服,去吴郡之大盗。”
孙策从善如流,立即说道:“那此事就交由郡府公示,再度告谕吴郡一十三县,免除全部苛捐杂税,官府只征国家正税。计亩征钱。”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关注过来,国家正税打算如何征收?
已经快要到六月秋收之时了,每亩地征收多少的赋税,官府也该公布明确定额了。
而孙策也看向张昭、顾雍等人,问道:“若迟迟不公布征税定额,百姓难免惴惴不安。征税标准可否定下?最好莫过于同此次告谕一同宣示于百姓。”
起来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张昭,而是吴郡的田曹掾孙邵。
孙邵在曲阿投降之后,并没有抗拒出仕,非常务实,所以被朱治辟入郡府,掌握整个吴郡的田曹事宜。
他可是被誉为有廊庙之才,掌管一个郡的田曹,完全不在话下。
所以他向孙策介绍道:“自掌田曹事,这数月以来,我翻过吴郡所有往过田曹案牍。按吴郡耕田产出,上田产出可达十石,中田则三石,下田亦有一石五斗。”
“吴郡农业向来不及北方,以此为凭,悉为田税,将来亦不会对不同郡县有所沉重。”
孙策点头,汉石比较小,一石才27十斤。也就是说一亩上田,也就只能收获270斤粮食。
这个数据别说跟有化肥的后世相比,就算是比之宋、明也差了一大截。而下田一亩更是只能收获40斤粮食。
这个数字就不是多少的问题了,简直可怜。
辛辛苦苦种了几个月,一亩地才产出40斤粮食,再除去上税,剩下的恐怕还不足以糊口。
所以现在的农业产出绝对是最低值。等内政稳定下来,开始兴修水利,发展生产,精耕细作,必然会将很多下田改良为中田,而中田则耕耘成上田。
按照现在的情况定税,百姓的赋税压力会在将来逐年减轻。
孙策看向张昭,问道:“长史以为应该如何悉为治税?”
张昭郑重的说道:“夫人必有家,家必五口,赋税低则不足以给车徒之众。赋税高,则不足以靖民。盖赋税必视田亩,乃古今不可易之法。”
“汉室三十税一,而依旧有租赋附加,实则十税其四五。我以为将军尽去租赋,当将田税复为古制十五税一。然天下未平,当以武力平之,至少亦需将赋税翻倍,才能足兵足食。”
“故而一亩上田应征税四十钱,中田征税十二钱,下田征税六钱。”
也就是十五税二的比例,这个比例绝对算是轻徭薄赋了。假如吴郡开垦出百万亩良田,那就是四千万钱的岁赋,足以让幽、凉这种边州一州之地都为之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