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虞翻如此凛冽,哪怕他身躯高大魁梧,血气弥漫,王朗也没有任何变色,而是颇为兴奋,说道:“如今我等方挫败孙郎虎狼之师,正是摧其锐气之时,功曹何不继续追杀,反欲撤军啊?”
虞翻只感觉气血上涌,问道:“那府君待如何?难道还想大败孙郎精锐?”
他力主击鼓进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向敌军展示,己等并不畏战,敢于救援之心?让敌军不敢全力攻城。
如今态度已经凛然,敌将如此骁勇亦已退军,目的达到就应该及时退军!
他虞翻为会稽大军设计的应对孙郎方案,十分明确,一直都是力守城池,坚守旷日,以待孙郎粮尽退兵。
从来未曾设想过,可以在战场上击败孙郎大军。
就这一战,他亲眼目睹的敌军,兵精将猛,战则奋勇争先,退则阵型严整,精锐殿后。将不畏死,而士卒敢战。上下一心,如臂使指。
这是吴郡郡兵依靠一点计谋优势,就能击败的强军劲旅?
打退了敌军的这波攻城,展现了自己的支援意志,让敌军猛将都避退了回去,首次渡江作战不克,这还不赶紧见好就收!
难不成还想一波吃下这支渡江军队?
王朗显然在军事上就没有虞翻看的这么清晰,界限、尺度都有了然掌控,他眼见己方大军高歌猛进,便说道:“即便不能大败敌军,让我方将士涨涨士气亦好。让所有守军都见到这一幕,孙郎军队亦不过如此而已!完全没有传闻那般,不可战胜。在我大军之前,亦要仓皇逃窜。”
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挫敌人威风,涨己方士气。
就算打不赢,那也要让己方将士多涨涨信心,免得人人畏敌如虎,敌军尚未擂鼓,己方就已望风奔溃。
虞翻是臣子,他即便恨不得按着王朗脑袋下令,也根本完全左右他的一切意志。
除非王朗极其不堪,他为了守卫郡界,带兵把太守困在郡府当中,然后以太守名义发号施令,击退不得人心的敌军。
可眼下,显然局势并非如此。
王朗在郡三年,亲戴在民。敌军亦是王者之师,未必没有会稽郡豪杰箪食壶浆。
这时候,虞翻只能辅佐这位府君,期望他能挡住敌军。他也只能期待,今日战局不会先胜后败。
但,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城墙上站了没多久,远方密密麻麻的败军就丢盔弃甲,满头污血的逃了回来。
王朗瞬间脸色大变,虞翻亦震惊不已。
就算想到了可能先胜后败,他也实在没想到战败会来的这么快!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庞大的军队,是怎么崩溃的如此迅速的?
敌军就算反击,这会儿也还没能集结齐部队吧!
虞翻立即整兵向前,带了数百名士兵主动出城列阵,为溃兵挡住追兵。
他拦住了溃兵中的都尉,质问道:“你等怎么会败得如此之快?”
已经是丢盔弃甲的都尉,惊魂未定的说道:“伏兵!我等中了敌军的埋伏。若非坞堡内豪强率部支援,我等恐怕必然损伤惨重。”
事实上,何止是惨重!
他们数千人追击,本打算只追几里,看见敌军援军就撤退的。
但他们被太史慈故意引到了伏兵之处,敌军堂而皇之的就这样从草地里杀了出来,直接将追兵后路截断!宋谦又率部前来合围,若非支援的豪强周昕率部上千人抵达,纵火焚烧芦苇从,使吴郡士兵出现惊慌,被迫收拢阵型。这数千追兵恐怕都得跪地投降。
即便如此,也是被斩首五百余级。
这一场首战,双方你来我往,纵横捭阖,激烈交锋,各种奇谋、诡计、火攻、伏兵都用上了,结果显然是以会稽郡的战术失利而告终。
但胜利的一方,也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因为随着这一次次的交手,军队进退征战之间,时间也被大量消耗。
等太史慈击退周昕,重新整顿起部队,已经是黄昏日暮。周昕率部撤退,他都没有兴致追杀下去了。
看着残阳余晖下,将士们充满血污和灰烬的疲惫面容,太史慈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营中的豪言壮语,未能实现。
即便血战一日,数有斩获,但结局依旧是战之不克!
鲜于丹摘下兜鍪,一屁股坐在了死者枕籍的战场上,双手在血染的征袍上一拧,血汗直接能拧出水来,洒落在脚旁。
他声音沙哑的对太史慈说道:“校尉,我等真的已经尽力了!将士们无人不长刀染血,汗透征袍,杀伤甚重。但江南守军,亦非无人。根本不是我们一战就能攻克的,即便击溃了这支追兵,他们城池之中依旧有守军,防线依旧坚固。”
太史慈转头看了一眼鲜于丹,默默无言。的确是不能再苛责将士了,就他亲眼所见,鲜于丹就杀六七人。整场战事打下来,他或许斩杀敌军要有十余人甚至数十人。
如此悍勇,完全无愧孙郎的优厚待遇。
可能也就只有吴郡这些职业武夫,才能如此骁勇善战,打出如此悬殊的战果。
但局势的确是非战之罪。
太史慈深深呼吸一口气,向众人喊道:“将士们皆已经尽力,我等且先收兵回营,待来日再战!”
大军姗姗渡江北归,太史慈凝重的看向远方牢固的江南屯堡防线,大军必须攻克其中一座关键坞堡,才能突破敌军这道严密死守的防线。
这道坚固防线已经将会稽守卫的密不透风。就算是军神、兵仙、武圣一起过来,指挥这场渡江作战,也必须拿下一座关键屯堡,然后才能长驱直入。没有任何其他办法,能够绕过此地。
可堡垒坚固,大军渡江无法携带强大攻城器械,该如何攻克如此坚固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