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村慎司这才似回神儿般,端起叶蓁行的茶,小口细品,回转缓咽。
茶汤鲜香异常,茶气一路香进丹田里,继而又从丹田反窜上来,仿佛连呼出来的气都是香的,个中感觉妙不可言。
他的指尖微微一颤,清澈的眼底泛起一层亮泽,无怪乎曾祖父会说‘死而无憾’,又想起叶蓁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才真正理解华国茶道里的‘道’。
在座观望的众位茶师都忍不住了,纷纷带翻译来对叶蓁致敬问候,并表示想和一杯茶。
叶蓁继续行茶,在僧人们的帮助下,把茶分到每一位茶师手上。
这期间,野村一郎才缓缓道来他与雪茶的因缘。
他像是陷入回忆,眸中的光亮汇聚成一点,“昭和九年1934年,我随母亲初次拜会无限斋宗室——也就是我恩师。在那次会面中,我有幸品尝到了你们家乡的雪茶。”
“恩师说,这种茶在华国深受贵族雅士追捧,但因为产量小,所以千金难易。和一般绿茶不同,这种茶不但焙制工艺考究,而且冲泡之法非常玄妙。”
“恩师见我们都有神往之意,就取出珍藏的雪茶,亲自为我们行茶。那天的情形,我至今记忆犹新。”
“恩师没有取用传统茶具,而是用一只敞口瓷瓯泡茶。他先把一种金色干花放入瓷瓯中用热水泡开,然后取茶汤泡茶。”
“茶叶入水后,如凤舞弯翔,不多久,一阵异香就扑面而起。”
众位茶师都听着同步翻译,一边微微点头,一边更期待叶蓁行的茶。
“那过程很令人享受,但因为曾经见识过顶级的碧螺春,这样的茶舞、茶香并不能使我感到惊奇。”
“然而令人惊奇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茶沏好后,恩师并没有请我们喝茶,而是静坐着等瓷瓯里的茶水变凉。”
听到这里,众位茶师都错愕地看向野村一郎。
俗话说喝茶趁热,只有热量才能让茶的“精英”聚拢;茶一旦放凉,茶叶“精英”散尽,茶汤就会索然无味,这种凉茶喝进肚子里,不但对人没有任何裨益,反而会伤身。
野村一郎注意到众位茶师的错愕神情,朝他们微微颔首,继续往下说:“在我们不解的等待中,瓷瓯里的茶水慢慢凉透。等风炉上第二壶山泉水三沸之后,恩师则一改和敬轻柔的手法,以极快的速度提起水壶,把滚烫的热水猛然冲进刚才的凉茶里。”
野村慎司听到这里就惊讶的看向叶蓁,她刚才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收入眼底,与曾祖父此刻的话完全一致!
野村一郎也看向她,“随后的奇香,就如方才我们所闻到的那般,令人迷醉震撼,还未品茶,就已倾倒。”
众人听得痴了,思索了很久才恍然大悟。
这种把茶放凉再用沸水冲的方法,段国林曾听汕一带的“老茶鬼”提过。
这些喝了一辈子工夫茶的茶客认为放久了的茶味道比较浓酽,冷热混合的味道刚刚好,但这类有悖常理的论调,段国林听了就过,只当是老一辈故意说些冷知识博人听闻。
想到这里,段国林长舒了一口气,愣愣地“哦”了一声。
原来如北此!原水如此!
因就他多时的谜题终于解开,原雪茶竞是要用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