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留守司帅府。
“鹏举,你可知我这次为何一定要见你?”
岳飞一膝跪地,“回相爷,鹏举不知。”
宗泽已经老了,而且老态越来越明显,主要是眼睛业已浑浊不堪,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相比春季时鏖战金兵的劲头,其精气神已经断崖式下跌。
宗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在堂上去扶起岳飞,将他推到左侧椅子上,然后才回到主座。
“我连发二十四道奏折,恳请官家离开狗屁行在临朝东京,唉,管家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只是推脱。唉,我也有私心,管家来了大宋上下必守东京,人力物力百倍千倍于我,即便再败也会咬下金兵一块骨头,我心已死耶!”
一旁岳飞皱眉有些担忧,相爷言语混乱不清,也不知……
“金兵十年灭辽,七千兵敢冲十万且一战克之,辽兵七千战大宋十五万……克之!呜呜呜呜……”
宗泽居然哭了出来!
岳飞赶忙上前欲安抚,年老多疾岂可如此哀伤,却被宗泽斥退。
“金兵两万灭辽兵七十万,辽兵七千灭大宋十五万,为何?不敢战也,辽东苦寒遂金兵坚韧,可是当年辽兵也是如此坚韧。腐化,只等金兵被这花花江山中原腹地腐化,我大宋也可北伐成功收复燕云十六州。靖康耻时谁敢野战?如今呢,金兵烧杀抢掠脑满肠肥,我等便能野战,纵不能胜也能战之,至不济也能坚守城墙。我死以后,敢战死者唯有鹏举,鹏举,你要小心丁进我死以后此寮必反,若乱了淮西金兵复来则行在危矣。”
岳飞赶紧应下。
“东京尚有七万兵马,而你部三千,秋季收粮后落雪前金兵必犯,只因真定府秋粮不济我又老迈,我死以后不必惜乎一城一地,我升你做统制奏折已经送往行在,方便来日往淮左,无需北上伪齐,即便来日大宋偏安疥藓自溃,汝可等其为金兵族诛矣……自领军令去吧。”
岳飞起身,临别时没有行军礼而是磕头离开。
宗帅是他的伯乐,如果没有他自己深埋黄土久矣。
走出大堂张宪急忙上前,“统领,帅爷咋样?”
岳飞叹息,“切实是病魔缠身,好似,思绪混乱。”
张宪急切,“那我等如何?”
岳飞肃然严厉斥责,“有令行之,难不成进山?”
……
东京城下朝阳门与通津门之间城墙下。
“阿爷,我好饿呀。”
“乖孙,忍一忍,忍一忍就睡着了,睡着之后就不饿了。”
“可是孙儿睡不着,是饿的睡不着。”
“要不阿爷给你取水,先喝点水,等明早粥棚开了喝碗粥就不饿了。”
“……”
半晌那孙儿又说,“阿爷,宗爷爷为什么不开门让我们进城呢?”
阿爷沉默,就在孙儿以为阿爷睡着了才轻声细语,“因为我们人太多了,往北面往西面还有好多好多人,宗相爷开了城门放我们进去,东京城里的军卒就没有吃的了,吃不饱就没有力气打鞑子。”
这时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老倌,我这里有吃的要不要?”
……
第二日一大早留守帅府属官来报,“帅爷,东城下流民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
宗泽豁然起身,老迈的身躯在此时似乎充满了力量,要说东京留守最难之地是什么?
流民!
金兵来了唯有抵抗,西辅三次陷落,生民如猪狗四野逃散,来到东京跪在地上给宗爷爷磕头。
如今形式,长江以北黄河以南处处缺粮,东京城军民二十万,留守府兵马十万,开封汴梁西辅洛阳周遭流民有多少?敞开城门能进来多少?我死以后他们会不会成了两脚羊呢?
唯有劝其南渡。
可惜流民无力南渡不敢出现在旷野上,只有哀求,宗泽却不敢置东京城于不顾……
于是遂成了心病,哪怕是城外粥棚常设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