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
清河口。
魏胜不过不惑之年,却已经两鬓斑白,满面风霜,但腰背却依旧挺得笔直,铠甲覆身,就好似一具雕塑,站在滔滔江河边,一动不动。
放眼望去,江对面就是金人的战船,随着风浪起伏,桅杆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让魏胜心烦意乱。
相比起金军那边的热闹,清河口岸,只有几艘小小的渔船,看起来颇为寒酸。
魏胜是坚定的主战派,这位出生农家的楚州知州,曾在金朝皇帝完颜亮出兵南侵的时候,仅仅率军三百,收复海州。
年前他一度被山东河北路安抚使贾和仲诬陷,后来被平反,这才改任楚州。
事实上,他一开始也并不在楚州,而是在海州,然而南宋朝廷一天一变脸,今日主战,明日就要议和,前不久,刚将海州再次割让给了金国,他这才被调任楚州知州。
在海州之时,魏胜本都已做好了誓死杀敌的准备,结果金军的影子都还没看到,朝廷一张口,海州就已经是金国的了。
江面之上冷风猎猎,刮在脸上如刀子一般,但却远不及魏胜心中的寒意。
“魏大人。”
身着铠甲的侍卫贾平旺匆匆赶来,看着魏胜的白发,不禁有些心酸。
“刘宝那狗娘养的,说是朝廷派了个叫做马远的画师来,要描绘我大宋将士的英姿,让您接待一下。”
魏胜咳嗽了两声,开口道:
“不可辱骂朝廷命官。”
贾平旺撇了撇嘴,不再做声。
淮东路安抚使刘宝,贪生怕死,又忌贤妒能。他到楚州以后,只拨给魏胜少量军队,并把战车收归己有。对金兵,他则承主和派的旨意,一味忍让,就差跪下来冲着江对面的金军吐舌头了。
魏胜手下的忠义军,哪个手上没沾过几个金人的血,又有多少兄弟死于金人手下。
这已是血海深仇,断无和解的可能,可朝廷来的那帮老爷并不在乎这些,他们只在乎今晚的舞女来没来大姨妈。
“刘宝麾下五万精锐,让画师来我这里做什么?”
贾平旺哪里听不出魏胜口中的嘲讽,怒骂道:
“那群大头兵,估摸着连刀都握不稳,走两步路就喘着像头牛似的,刘宝心里哪能不清楚自己手下是群什么酒囊饭袋,平时躲在这楚州作威作福还行,若是让画师画了那群孬货的样子传到圣上那里……”
“好了,不要再说了,”魏胜打断了贾平旺的抱怨,转身朝着军营走去,“好好接待一下那位画师。”
他虽然不喜欢这些应酬交际,但这些年来,着实被宫中的谗言滋扰的不胜其烦。
说不定一个没招待好,过半个月,圣上撤他职的圣旨就下来了。
魏胜回到大营,就看见一位气质不凡的女子,在其身旁,还站着一位邋里邋遢的年轻男子。
“马姑娘,旅途辛苦了。”
魏胜笑着上前打招呼,迎来的却是对方不冷不淡的回应。
“我不叫马姑娘。”
马远见魏胜认错了人,心中苦笑。
他们一路行来,跋山涉水,李拒霜的身上就像是有什么隔绝体一样,无论从多么恶劣的环境走出来,身上总是一尘不染,还能带着一股芳香。
相比起李拒霜,自己的模样就显得寒碜多了。
见魏胜愣在原地,马远当前上前作揖道:
“魏大人,在下画院待诏马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