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晦气
昼眠去找演女二的张霜,张霜却看了一眼时妄,小声道:“昼学姐,要不你先和时学长排吧,我和你的戏份没那么要紧的。”
昼眠撩起眼皮,新月眸静静打量她片刻:“我对和你的戏份有一些想法,排过之后可能要提出一些修改意见,我们可以提前商量一下,待会儿郎教授来,我们能直接和他讨论。”
郎教授是这出剧目的作者,也是文学院德高望重的教授。因为这出剧目还没有正式演出过,所以郎教授格外关心这出剧目的排演。
张霜却又看了一眼时妄,小心建议:“但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戏份挺好,没什么要修改的呀。”
她的小圆脸泛起一点点着急的红,有些不好意思看昼眠。
昼眠向来不强人所难,她把剧本翻回去:“可以,那我先去找男主角。”
张霜松了一口气,却担心道:“学姐,你的嗓子有一点哑,念台词的时候可以不用像在剧场一样那么正式,我们之间可以听到就可以了。”
昼眠温和道:“好。”
她抬步,而张霜看见昼眠走向时妄,终于放心了。
昼眠走到时妄面前,时妄忽然出声:“刚刚怎么不和我先排?”
语气很淡,像是随口问的,也没有看着她,他手里还拿着笔在写,但他开口了,就意味着并不是无意。
奈何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唤醒了昼眠久远的记忆。
她一时间怔愣在原地。
高中时,她也曾问过他类似的话,问他下周的戏可不可以和她先排。
因为她和时妄之间的戏份不少,但时妄一直都没有主动要和她排演,却排好了和别人的对手戏。
眼见公演将至,她怕演砸,别人会对他有看法,紧张地向他提出建议,只希望他能够答应。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那日恰好穿着一身白衬衫,一身光风霁月,背对着刺眼的艳阳,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是深入骨髓的寒凉:“怎么,你的自作多情现在都膨胀到要我来回应了?”
她一时间都难以置信。
如果是平时,她当然不会那么惊讶。
可是那天,她刚刚翻遍所有垃圾桶,替他找回了他奶奶的遗物。
她找到了他拼命找寻却找不到的那枚胸针。
为了找那枚胸针,她的手臂划伤,新衣服也弄脏,却满心期待和欢喜,希望他能开心。
她完全没有居功要求他回报她什么的意思,她甚至连提都没提自己的付出。
只是忐忑地问他可不可以一起排戏,他都羞辱了回来。
哪怕已经过了三年多,昼眠回想起那个瞬间依旧觉得窒息。
也觉得那时那个卑微的少女很可怜,喜欢上这么一个金玉其外的垃圾。
排演室吵吵闹闹,让昼眠回了神,对上时妄温和凝在她身上的眼神。
下一秒,她的声音冷漠地响起:“时妄,这里人这么多,我每次都要和你先排吗?”
周遭喧闹似乎在时妄的耳边一静,没有别的噪音,只剩下她的回应。
轻轻的,反问的话表达的却是拒绝的陈述。
时妄没想到她是这个回应,可是,哪怕不知她是随口说的,还是她就要表达这个意思,时妄的心都一沉。
她眼底如一潭深泉,死寂的静:“那太浪费我的时间。”
时妄心情沉郁地看着她,而她姝艳的面庞上只是平淡,仿佛刚刚那句话是随便说的。
昼眠低头翻着页道:“你大概不知道,我每次和你排演,甚至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准备。”
她的恨意就这么轻轻浅浅地喷薄而出。
可在时妄耳中,这话没头没尾,可以理解为她和他对戏很不愉快,却也可以理解成她和他对戏会很紧张。
他反应片刻,下意识觉得她说的也许是前者,可又找不到他们不愉快的原因。
他薄唇微启,看似平静地安抚道:“下次可以不那么紧张,我们是搭档,还要一起配合很久。”
他几乎是给自己找透气的空隙,期待她是这个意思。
昼眠嘲讽地微微勾了勾唇角,像是敷衍,却没有回答,让他的心不上不下。
她将剧本翻过一页,直接就开始念剧本上的台词:“我爱你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因爱生恨却是由你而起,你不接受我的爱意,还对我轻蔑不已。”
她对的甚至不是第一场的词,而是第八场开始,时妄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直接对这一场的台词,但他还是顺从地从这里开始。
想来她是更需要排演这一场戏,才从这里开始。
过了一会儿,一个头发半白,胖胖矮矮的男人走进排演室。
恰好看见昼眠和时妄在对戏,那个男人就站在角落看了一会儿,等到他们排完一场才走出来。
他一走出来,昼眠就看见了他,立刻尊敬道:“郎教授。”
时妄回头,也看见了那位一开始就对他颇有好感,一口选定他的郎教授。
但此刻郎教授的表情看起来却并不是欣赏,有些捉摸不透:“时妄,你之前一直都是这么排练的吗?”
时妄的唇线起伏:“抱歉老师,我的表演有什么问题吗?”
周围的人视线若有似无飘过来。
郎教授背着手,敦厚稳重的声音响起:“其实你的长相很合适这个角色,但是态度是否有些太随意?排练的时候还戴着耳机,难怪之前你排演的时候找不准走位。”
霎时间,周遭的几个人,甚至昼眠都看向了时妄的耳朵。
却只有昼眠知道,郎教授说的,是时妄的助听器。
大家都看着他的右耳。
路迢赶紧打圆场:“不是的老师,时妄一直排演都很认真,是第一次这样,估计也是忘了摘。”
说完又赶紧看向时妄,使眼色道:“时妄,摘了吧。”
时妄的手像是被定住,没有伸手去摘。
助听器和耳机在外面看起来造型当然是一样的,但助听器有一段长长嵌入耳道的部分,只要摘下来,一看就知道不是耳机。
他丝毫不怀疑,只要他摘下来,别人会注意到这枚耳机的格外不同,右耳的问题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此刻别人的目光反而都是次要,他反而在意在已经知道他耳朵问题的昼眠面前出丑。
但偏偏路迢的开脱,在当场撞见的老师眼里无疑是护短遮掩。
郎教授温声道:“阿多尼斯,你觉得这样尊重和你对戏的对手吗?你面对维纳斯的时候也都这么随意吗?”
老师的态度和蔼,形势却向着他非摘不可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