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世良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旁边抱怨的牢头打发走,这一回他姿态倒是放得很低,也不敢过去叨扰,只是静静在外面候着。
牢房内,谢自然吃饱喝足,正是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周身浸润在星河广宇里,而自己幻化成了一个无穷广大的光身。
他这一身法力,咋看似一潭清水,可随着他动念一拨,顿时如同沧海横流,倒灌全身。
可纵然是如此,谢自然心里依然很不踏实。
自己真是太弱了!
那些动不动独断万古的存在先搁在一边,自己初涉世俗,居然就能在柳家这阴沟里翻船?
他好歹在柳府卧榻一晚,灵台之中,竟然对旁人的算计一点感应都没有,整夜酣睡如猪。
这道门修行,讲究以己心体天心,然后自然就会有天人感应,可自己终究是半路出家,明显道心有缺,才会后知后觉,让人送进套里。
这回他若没有修为傍身,又或者算计他的,是那些仙门道派的大能老怪,一切只怕又是另一番局面。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修行不够啊。
在他想来,在自己摸清这个世界的深浅前,还需避开那些大宗大派,日后最稳妥的修行路子,便是在世俗红尘中寻访隐士奇人。
这些人往往有道行在身,可以助他修行,而且大多不修法力,安全系数拉满,可谓个个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真是超喜欢的。
一时间,谢自然又想到了误入妙山的五位山客,当年他们可是得了前身真授,也不知一甲子过去,这些人的修行如何了,能不能让他谢某人捞点人情。
谢自然心里正打着算盘,忽然间灵觉一动,竟是衙门那边生了乱子。
昨晚他留下一缕神意附在那神谙妙童身上,一直没有收回来,待今日县衙开堂后,这木童便作为物证,被搬到了县衙的公堂上。
可就在刚才,谢自然居然在木童身上,觉察到一缕神念波动,虽然转瞬即逝,但谢自然可以断定,是那九灯和尚在暗中搞鬼。
昨夜九灯逃走时,他正一门心思探究那神谙妙童,一时倒没顾上,今日这厮显然是贼心不死,还想回来逞凶,看来一会他得去县衙走一趟了。
且不说除恶务尽,他初到松阳县时,便嗅到一丝抱素还真之妙,对自己的修行大有裨益,本以为这丝真妙来自柳老身上,直到他昨晚见到那神谙妙童,才知妙从何来。
这木童决不能再落入九灯手里。
牢房外,戚世良已经等了小半时辰,他甚至怀疑里边的高人早就醒了,只是在故意考验他的耐性。
正巧此时,县衙那边支了个小役过来寻他,一脸火烧屁股的样子。
“戚大人,公堂上生了变故,杨县令让我来寻你回去。”
变故?
“什么变故?”
那小役急忙道:“那犯妇柳苏氏,突然反咬一口,指控柳老爷子背有命案,还牵扯出了三十年前的一桩离奇事。”
“三十年前的离奇事?”
“反正和那具神谙妙童有关,这事说来话长,要不咱们先上路,小的在马车上慢慢说给大人听?”
戚世良有些为难了,可回头见那谢先生仍在酣睡,也不知何时才醒来,便一转身准备先回县衙。
然而他前脚刚迈出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谢自然慵懒的声音。
“戚巡捕,要不带上谢某人去凑凑热闹?”
戚世良再看向牢房时,谢自然已经耷拉着身子盘坐在了茅草上,一脸憨笑地看着他。
“戚世良有眼不识泰山,辱没了谢先生,还望先生恕罪。”
谢自然摆了摆袖袍,没再提这茬,好似浑不在意。
“走走走。”
牢门刚一被打开,谢自然便大步迈出,顺手拍了拍戚世良肩膀,抢先一步上了马车。
戚世良心头一叹,如此高人,竟还这般平易近人,真是令人高山仰止。
哒哒哒。
马蹄慢,闹市行。
车厢内,那传话的衙役,把从公堂上听来的案情一一道来,说得唾沫星子四溅。
戚世良则听得云里雾里,时不时和他一问一答。
谢自然因为留有一丝神意在公堂上,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衙役颇有些说书先生的嘴皮功夫,他还是饶有兴致的听了一耳朵。
正在兴头上,谢自然突然瞳孔微怔,说道:“巡捕大人,咱们得再快些了,公堂那边,正有怪事发生。”
戚世良闻言颇感诧异,元神出窍的手段他也会,但谢先生一直在这言谈自若,显然是另有妙法。
“先生可是看到了什么?”
谢自然一笑道:“那具神谙妙童,活过来了。”
这大昌之世,当真是无奇不有。
策马的鞭子更急了,谢自然推开帷幕,看了看行人闹市,不禁眉头一皱。
那九灯和尚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动手,按这行脚速度,一会到了公堂,都可以坐等吃席了。
只见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敲打了两下。
一时间,八门遁甲借道,车马御法疾驰。
只是车夫衙役不知,路上行人不觉。
可谓是,一路神行过闹市,无人知我是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