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看我都带了什么好东西。”
薛谙迫不及待的取出一叠浅绿裙幄,在青草地上铺开,然后将游山器里的食盒一一抽出,只见杏肉糕、蛋酥酪各种果子甜口一碟一碟拿出来,然后又是切好的酱牛肉和酥皮花生等下酒小菜。
谢自然看得眼花缭乱,瞧瞧,和人家比起来,平日里自己那是妥妥的穷游。
旁边的家仆老忠也没闲着,取了一壶清泉水就开始烹茶,薛谙见状,掏出两个鹤嘴青瓷壶,一左一右拿在手上。
“先生,这可是我这趟出行仅剩的琼华窖了,昨天听你说这酒好喝,我就全给带上了!且等我先去授课,然后再回来与你抱壶对饮!”
谢自然也是一乐,毕竟薛谙已是年过七旬了,还能有这精气神,也实属难得。
“老妹儿,我倒是一直很好奇,你这些年为何对仙道修行弃如敝履,若是修些长生术,就算抛开长生不老那些虚无缥缈之事不谈,健筋骨葆青春总是可以的,以你这跳脱性子,怎甘心看着自己落入这年岁的泥潭里?”
薛谙对这一问并不诧异,只是随口反问道:“且再年轻二十年,然后呢?”
只见她收起了脸上的烂漫之色,似乎追忆起一些久远的往事来。
“先生,咱们活着就得图个乐呵,有劲头,有节气,有未竟之事可操持,有想见之人可交心。”
薛谙顿了片刻,又继续道:“可是先生,薛谙终究是不开化的顽愚之辈,有年少之梦不可再追,有错失之人不可挽回,所以活得再久又如何?比起长生久视,薛谙更想重活一回。”
说到情浓处,薛谙竟是长叹一声。
“这一世啊,小妹我其实早就活够了。”
谢自然没有搭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瞧着她,仿佛看到了那年妙山上,那个穿着翠烟衫的少女,然而她晶莹剔透的眼眸了,却多了些化不开的愁绪。
“好啦,往事不可追,再掰扯这些有的没的就是庸人自扰了。先生,你且先在这吃喝赏景,薛谙得去授课了。”
“你且慢去。”
薛谙向着草庐方向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道:“先生,今日你就全交给我来安排。”
“孙大叔府上事多,估计顾不上你,计姐姐那个只知修行的闷葫芦就更别提了。我那软箱里带了棋具,一会咱们可以手谈几局。除此外,箱底还有一盒马吊牌,虽然那些夫子表面上对博戏嗤之以鼻,但暗地里可都上瘾得很,一会我拉两个夫子过来,咱们正好凑一起,在这看过茶山的黄昏再回去。”
“马吊牌?”
谢自然心思一下活络起来,这不就是古代的麻将么?听薛谙这么一说,他谢某人还真有些技痒了。
“是啊,这东西最近十年才从海外流进大虞,先生在山上呆了这么久,肯定没玩过,一会老妹儿我亲自教你,准不让你输钱。”
嚯,打麻将还用你来教?
虽然马吊牌肯定与麻将有些出入,但作为一个曾经纵横麻坛的社畜,谢自然底气还是很足的。
“对了,今晚内城的潇淑馆里请了幻师,没准能看到《千手净土经变》,那可是美轮美奂,先生可一定要随我去看看,不能推辞哦!”
薛谙话一出口,心里也有些古怪,不知为何,在谢先生面前,总是容易流露出小女儿态,而且还那般心安理得。
“去便是了!你赶紧去授课吧,时辰都快过啦。”
薛谙爽朗一笑,这才扶了扶鬓发,施施然向着草庐去了。
这山间一日,谢自然实在过的惬意,先是与老忠烹茶,听他聊聊生平趣事和各地民风,谙儿在旁边胡吃海塞一阵后,又开始犯困了,直接钻进谢自然袖袍里,等到薛谙带着两位夫子回来,众人便打打马吊下下棋,馋吃果子渴饮酒,一直到天边红霞泛起,才收拾行囊下山去了。
山道上,薛谙一时兴起,随口唱了段山调:“采完山茶出远门,去见我想见的心上人,再等等,再等等,怎天色这般快黄昏...”
“老妹儿这嗓子可以啊。”
“老咯!”
老忠在旁搭话道:“想当年,小姐和那些清倌人玩在一起,那可是一曲财帛不知数,天下俊彦谁不折腰?”
“嚯嚯嚯,说得我老太婆都要害臊了!”
“谢先生,你悄悄告诉我,这真是你头一回打马吊牌么?”
“额…”
“你就大方承认了吧,我又不找你退钱…”
“我只是牌运好,咱们下回再玩一次你就知道了…”
“真的假的,你可别骗你的小老妹啊…”
...
从象山回来,天色已经入暮了,老忠挑着行囊直接回了孙府,谢自然则随着薛谙入了内城,往潇淑馆去了。
远远望去,只见一座七层高的红楼隐透龙光,处处雕梁画栋,人头遄动,一看就是繁华之所。
谢自然前脚刚走到那红楼下,就突然灵觉一动。
嚯,有修行人在,而且瞧着还挺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