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谢自然法力一引,那琉璃般的毫芒,突然如同水墨般晕开,那荡开的涟漪顿时将整个潇淑馆覆盖。
一时间,所有人耳边都听到了似有似无的嗡嗡声响,眼皮像是在炎炎夏日里开始犯困,又突然一怔清醒过来。
再一看,原本已经谢幕的《骊歌行》戏台上,花灯竟再次亮了起来,一个穿着翠烟衫的少女一脸懵懂地站在那,只觉清丽无匹。
戏台上,薛谙先是一惊,自己这是怎么了?
竟还穿上了往日最爱的翠烟衫?
她反复看了看自己白如凝脂的双手,脚下迈动莲步,似乎身子也轻盈起来。
但一切来的太猝不及防,突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纵然她见惯了大场面也一时免不了慌乱。
谢自然眼见她要从梦中惊醒过来,当即分出一缕神意,同样融入抱素还真之中。
那便以我之梦抛砖引玉,大家共梦一场吧。
戏台上,薛谙耳边忽闻一段奏乐响起,那曲调清丽婉转,倒是从未听过。
忽然间,她那些杂乱的思绪仿佛全都被抽离,只剩那登台起舞的炽热,和涌入脑中的意境融合在一起,只觉这耳边的曲调,也变得熟悉起来。
只听她娇俏一笑,身后顿时绽开一片片花树,随即撩动枝头,轻轻唱道:
“桃李芳菲,梨花笑。
怎比我枝头春意闹。”
谢自然微阖着双眼,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脑中回想的正是西行路上,杏仙唱的那首《何必西天万里遥》。
而此时的薛谙,也正是受他一缕神意的影响,在妙境中与谢自然印象里的杏仙合而为一。
“芍药艳娜,李花俏。
怎比我雨润红姿娇。
雨润红姿娇。”
一段唱罢,整个戏台之上,桃李杏花恣意盛放,将北面整座戏楼,掩入那灿如云霞的花树之中。
芳香扑来,一时满堂哗然!
“居然还有一出幻戏!”
“谁道五月山花尽,人间自有芳菲节!实在是妙啊!”
“今日这票价可是赚大发了!”
霎时间,那些原本正要退场的看客,又悄悄坐了回来。
便是原本窝在谢自然袖袍里酣睡的谙儿,也突然醒了。
小丫头感受着满场的抱素还真,顿时憨笑着一跃而起,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落在那戏楼的花树上。
只见她小手往雕栏画栋上一拍,身体里的抱素还真之妙顿时与这妙境产生了共鸣,只见那雕花的雀鸟与仙鹤通通化活而出,彩绘的飞仙也抱着琵琶管弦飞出墙面,在花树间曼妙起舞!
一时间,所有看客都坐不住了,心中欢喜已不足以言表,恨不得直接冲到戏楼上去。
只听薛谙继续唱道:
“香茶一盏,迎君到。”
“星儿摇摇,云儿飘飘”
“何必西去万里遥!”
这一段唱词,薛谙的腔调明显提得更洪亮铿锵,随着她身心彻底融入氛围,一时间,戏台的墙面突然涌现一道城墙,极远处,一位雄姿英发的披甲军人,正骑着青骓马,追上远去的将士,虽一直在挥手作别,却始终未再回头一眼。
谢自然一见此景,只能轻叹一声,想必这就是薛谙口中,那不可追之梦与不可挽回之人吧。
“欢乐就在今朝!”
“欢乐就在今宵。”
“欢乐就在今朝!”
“欢乐就在今宵。”
...
好梦由来最易醒。
一曲唱罢,谢自然将神意散去,谙儿也被他捞了回来,一时间,花树、鹤鸟、飞仙尽都烟敛云收,满场丝竹管弦之声,也戛然而止。
那戏楼之上,只剩一个翠烟衫少女,娇小而孤高地站立着。
薛谙的心头,此时一片清朗。
她遥遥看向了谢自然落座的位置,二人四目相对,薛谙露出一口白牙,仿佛这灿若三月春阳的酣笑便是她满腔的谢意。
突然间,这歌啊,曲啊,她也不想唱了,心里反而有些话,想说给谢先生。
只见她把手一提,手里便多出一杆长毫墨笔来,身前更是有一卷数丈长的宣纸凌空铺开!
她心中稍稍默了片刻,然后便开始笔走龙蛇,字迹潦草和狂放,全不似婉约派的工巧。
“天上仙无乐趣,人间性有顽愚。有幸登楼起长歌,享尽闹里人情。”
“求道休迷妄想,有欲难超老病。纵使残烛照孤身,两自风中安宁。”
写罢,只见她大笔一甩,一脸心无挂碍,再次俏脸一扬,望向了谢自然。
也正是这时候,谢自然的桌对面,一直杵着下巴打盹的老太婆,也一怔醒了过来。
只听她悠悠说道:
“谢谢先生,圆我一场旧梦,薛谙很好,也很自由。”
谢自然袖袍中,一缕初生的真妙,也终于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