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在自家祖陵面前，叶楚楚可能已经高声尖叫闹鬼了。　　　　那阵冲动化为血流激得头皮一阵发麻，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自己是个天师，如果真的闹鬼，也该是对面被她吓得尖叫才对。　　　　宋衍跟小九已经分两头绕着祖陵的封土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异状，看见洞祠里的火光后都围了过来，“怎么回事？”　　　　“我、我也想问啊……”叶楚楚手心里全是冷汗，紧张地咽了咽喉头，“刚在心里默念望长辈们不要怪罪，这灯就亮了……是什么意思，宋衍？不会是长辈们真的怪罪了吧……”　　　　“那是灵火。”宋衍看了一眼兀自燃烧的石雕长明灯。　　　　“磷火？”叶楚楚松了口气，“我就说应该不会有那么灵异的……”　　　　“灵体的灵。”宋衍大概猜到了她自欺欺人的想法，“你家长辈是想告诉我们什么事吧？这周围找不到任何异状，难不成那东西也在灵世界里？连接点的话……”　　　　宋衍看了一眼长明灯内幽幽燃烧的灵火，忽然从包里摸出了一瓶朱红的指甲油，“手电拿过来点，给我照明一下。”　　　　叶楚楚：“？？？这种时候为什么要拿出指甲油？”　　　　“我的血继灵符。”宋衍一边说着，手里已经画上了，细小的油刷快速扫过他饱满的指甲盖，迅速绘制出了一组复杂的咒阵。最后一笔落下，血继灵符泛起一阵幽暗的红光，隐没在他的十指之间。　　　　“没这东西果然还是很麻烦。”活动了一下重新画上符咒的手指，宋衍在叶楚楚目瞪口呆的神情中淡定地收起了指甲油，再次抬首望向了洞祠内的长明灯，“……至于连接点的话，果然就在这吧。”　　　　语毕，他伸手轻轻搁在了洞祠的墙壁上。蜀地的冬夜寒冷而潮湿，洞祠壁上结了一层湿漉漉的水痕，在宋衍的手放上去时如同涟漪般轻轻荡开了一圈。　　　　现实中的墙壁当然不可能荡出涟漪，但叶楚楚的确感觉到了不可见的波动；长明灯上的幽火似乎也被影响，火苗在没有一丝夜风的情况下摇晃了一阵，变得更加明亮，映照出整个洞祠的面貌，哪怕站在外面也能看清那一排排供奉在内的素黑牌位。　　　　叶楚楚连忙双手合十，又拜了拜被她打扰的祖先们，宋衍也微微颔首，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叨扰，而后召出了无名指上的血继灵符。　　　　这道符是专门用于破除结界，进入灵世界的血继灵符，以宋家血脉为源，迄今为止还没有遇到能阻挡它的灵世界。半透明的符咒在空中兀自颤动着，飞向了长明灯的方向，内里的幽火引燃了宋衍的血继灵符，在洞祠内部凭空出现了一道旋转扩散的暗影，宛如一个幽暗的旋涡。　　　　小九警惕地喵了一声，瞳孔在逐渐明亮的幽火中竖成了一线。　　　　“这里就是……”叶楚楚望着那旋转的暗影，无端生出一种这里就是入口的认知来。洞祠内的灵世界与她先前遇到过的都不同，她见过的大多都是以现实世界为蓝本构造的灵世界，顶多有种失重感就直接进去了，而眼下这个，却是真正让人感觉会去往别的什么地方。　　　　“走吧。”宋衍倒是不怎么意外，率先往暗影的方向踏了一步，“既然是你家祖先开的门，总不会害我们，大概是真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叶楚楚点点头，正要上前，供台上却忽然啪嚓一声响，两人同时转头，却见最高处的一个牌位不知怎的掉了下来，刚刚好落在了叶楚楚的身旁。　　　　“呜哇哇——”叶楚楚吓了一跳，赶紧将素黑的牌位捡了起来，一边拼命低头道歉，并试图将牌位放回原处。　　　　“你家长辈的意思，是想说带他一起进入灵世界吧。”宋衍挑挑眉，朝着一惊一乍的叶楚楚笑了一声，“不信你看看上边。”　　　　叶楚楚抬头望去，却见先前放置牌位的空位已经消失不见了，被隔壁几个牌位给挤了个没影，好像生怕她再把手里的牌位给放回去似的。　　　　叶楚楚：“…………”　　　　怎么说呢，虽然这么评价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长辈不太好，但果然是我叶家人会做的事呢？　　　　叶楚楚无言地将牌位收了起来，跟宋衍还有小九一起踏入了洞祠内旋转的暗影。像是在为他们送行一般，长明灯的幽火晃动了一下，在两人一猫的身影消失在暗影之后也随之熄灭，世界再次回到黑暗之中，唯有朦胧的月辉倾洒而下，勾勒出叶家祖陵模糊的轮廓。　　　　-　　　　身体穿过旋转的暗影时，那股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叶楚楚稳了稳神，再抬头时周围的场景已经彻底变化了。　　　　眼下他们正处在一个封闭的建筑之中，看上去像是地下陵墓一类的构造，但空间十分广阔，走廊的限高足有十多米，两侧的墙壁与地面都由规整的方砖砌成，每隔五十步左右就有不同形状的动物石雕，顶上竖着黄铜兽头的壁灯，人走过时无火自燃，眨眼间就点亮了整个走道。　　　　叶楚楚暗自咂舌，这规格怎么看都是皇陵地宫的等级了吧？没想到她家祖陵那个小圆包封土之下居然别有洞天，隐藏着一个这么巨大而真实的灵世界。　　　　小九在灵世界中也显出了本相，化为一只足有叶楚楚胸口高的黑色妖兽，四肢修长而有力，爪子与獠牙都很锋利，九条尾巴在身后一字排开，虽然其中八条都只剩下虚影，但近距离看依旧气势磅礴。　　　　叶楚楚摸了摸它的头顶，巨大的黑猫亲密地舔了她的手心一下，这个模样的小九让人心中很有安全感。　　　　宋衍已经分出了探查灵符往四周飞去，进入灵世界后地图APP就不太管用了，无法准确显示出地宫的情况，地图上他们所在的地区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根本无法辨认细节，只能依靠血继灵符与自身的探索。　　　　叶楚楚也从血继灵符中拿出了长盾，经过之前的数场战斗，长盾的表面已经没有了泥痕，清晰地显露出深碧色的盾面来。她的注意力都放在长廊的风吹草动上，因此没能发现在拿出长盾的瞬间，那个被她塞进衣服口袋里的黑木牌位上也流转过了一丝暗光。　　　　两人一猫警惕地往前移动，这座位于灵世界的地下陵墓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宽阔，气势惊人的长廊一眼望不到头，两边兽头的铜灯与石像都雕刻的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朝他们扑来。叶楚楚紧张地咽了咽喉头，握着长盾尝试着摸了一下那些石雕，入手处冰凉而潮湿，是再真实不过的优质石材的触感。　　　　“宋衍，这里真的是灵世界吗？”她看着兽头铜灯中幽蓝的火焰，忍不住出声问道。　　　　宋衍没有回答，只拈出了一张驭火符，符纸在灵力的催动下无火自燃，瞬间形成了一道壮观的火焰龙卷，扑向了空无一人的长廊前方。两壁的兽头灯被这凶猛的火流冲的摇摇晃晃，好一会儿才重新亮了起来。　　　　能让驭火符这样的基础五行符纸产生这么可怕的效果，只可能是灵世界，宋衍的目光依旧平视前方，心中却明白叶楚楚的疑虑来自何处。　　　　太真实了，所见之景、所闻之声、所触之感，全都真实的与现世世界别无二致。与广义的灵世界不同，他们在现世经历过的灵世界多是狭义灵世界，也就是基于某个灵的执念而诞生的封闭结界。　　　　灵是智慧生物的神识结晶，但个体智慧生物的神识与认知是有局限性的，这也是为什么灵世界大多是基于现世并简化现世的模样，比如那个兔子物灵的灵世界是失去所有生活细节的房屋，而小九的灵世界就更粗糙了，远景都还是贴图模式，根本经不得细看。　　　　这种感觉就像是全息网络游戏，不管技术再怎么突破进步，游戏内的风景还是能看出人造的痕迹，真实到宛如现实世界的全息建模是不可能存在的，或者说，不可能出自人类的手。　　　　如果这个地下陵墓真的是基于某个灵或者生物诞生的灵世界，那只能说明一点，‘他’绝对不是人类，而是拥有远强于人类神识的可怕存在。　　　　叶楚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举盾跟在宋衍身后，有些想不明白，“……但这是我家祖陵的内部啊，难道里面真的镇压着什么上古异兽……还是说我家先辈血脉之中有非人之物吗？”　　　　闻言小九喵了一声，仅剩的那条有实体的尾巴卷过来蹭了蹭饲主的肩，用行动表明也有可能是像它一样但修到渡劫的妖类同族。　　　　“说的也是呢。”有小九做参考，叶楚楚提到半空中的心又稍稍放了下来，拥有这么强大的神识，至少说明对方应该是个能够沟通的智慧生物吧？还很有可能跟她祖上有渊源，努力交涉一下的话说不定不会为难他们。　　　　两人继续朝前走，终于看到了长廊的尽头——一个拐角。宋衍的探查灵符先飞了过去，而后疑惑地微微挑起了眉，加快速度往前走了几步。　　　　叶楚楚赶紧跟上了他，拐角之后也愣了一下，只见地上倒着两个受伤的人类，正奄奄一息地靠在墙壁上，眼看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