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风行似乎平静无比的样子,辰婧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把手里的点心放下,跑小卖部买了几杯饮料,风行洗完澡出来,两人便一起往教室后面的草地去了。 由于还没到上晚自习的时间,很多人都还在学宫里活动。教学楼和教室后的小空地都异常安静,辰婧和风行平时就经常坐在这里一起聊天。这次也似乎很平静的,两个人一边分享着零食饮料,一边聊起最近发生的事。但是风行还很平静,甚至语气里有些厌倦,辰婧却目瞪口呆,听风行说到冷杉现在可能是真的带着千面私奔的事情,瞬间把点心和纸壳一起塞进了嘴里。 “啊,冷杉学长他这么冲动的吗?” “不是冲动。”风行笑了笑,“他只是确认了自己的能力,不再愿意受家庭的无端压力而已。战宫第一的青年战士,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要被高看一眼的。不管是人类,还是神。” 辰婧明显看到,风行的眼中,依然存在一丝骄傲的光芒——仿佛冷杉得到了认可,就是她自己值得自豪的事情。 “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他啊?” 这句话问住了风行。 担心?其实还是很担心的,不然她也不至于一定要去找他回来;但是理智地想一想……风行就觉得,冷杉绝对不是那种会出事的人。 但是,她还是……一定要去把他找回来的。 为了不让辰婧担心,风行便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嗯,是的。我一点也不担心他,我相信他一定会再次光辉灿烂地回到神界的。” 偏偏这个时候,风行清楚地听到那只猫冷漠地说了一句:“哼,只怕他能不能保住小命还很难说。” 这句话一出来,风行的神色就沉了下来,刚要暗里用念力传音给他,就发现辰婧惊愕地四下看了看。 他没用掩饰自己的存在,是直接说话的,不是用念力传音的。这是在干嘛?给她找麻烦呢?风行只得跟还没反应过来的辰婧道:“四周没人藏着,说话的家伙在我身上寄住着——你放心,对我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可是他离开我这里,说不定就死了,所以还请你不要说出去。” “这……” 辰婧并不相信风行的话,甚至往最坏的方向猜去——是不是她接触了什么社会上的邪魔外道?她的心蓦然提了起来。 然而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你放心,她就算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的。” 风行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只是有点无奈地笑笑,对辰婧解释道:“以前鱼也……我的一个好朋友也跟冷杉提到过这个人,然后去检查,也没把他检查出来,所以他有恃无恐的。” 辰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依旧担忧地望着她,还没等辰婧想到要说什么,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对了,你别信她胡说的,她说不担心冷杉根本就是胡扯,她已经决定要去找冷杉了。如果方便的话,你千万帮我看住她,不要让她玩离家出走。可以吗?” “你!”风行顿时急了,“你胡说什么呢!” “并没有胡说。” “你有必要这样?” “难道没必要吗?” 辰婧见状,已经对那个家伙稍微放下了心,但是眼见这两个人居然吵了起来,本来就挺混乱的脑子更是头疼了,急忙道:“先别吵架好不好?风行,你先别……别哭,别哭,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乖,别哭……” 或许那个人看不到,但是风行确实是哭了。没有声音,眼泪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那一刻,深切的无助就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将她的心脏凌迟着。最开始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什么忙也帮不上,什么事情都无法做主。她的父辈对她唯一的尊重,只是变故发生之后通知了她,也不给她任何提建议的机会,就决定要放弃了对她来说无可替代的人。如今她的选择,居然也被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限制着…… 然而,越是痛苦和愤怒,心里的反而越发地清醒地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选择。接过辰婧递来的纸巾,她擦干了眼泪,冷静地道:“行了,我知道了,但是我要走,是谁也拦不住我的。” 辰婧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风行像是闹脾气一样转身就走的背影,她只能无奈道:“风行,你听我说完我今天打算告诉你的事情好不好?” 感觉辰婧的反应不如以前那样殷切而跳跃,风行也有些诧异,转过身来,却看到辰婧同样烦恼忧虑的神情。 “我爸妈说,打算把我带回天界去上天界的学宫了,最迟也是一个月之后。所以……无论如何,你……可不可以先不要走。以后……可能是真的,几十年,几百年,或者几千年,都不会再见了。能不能,再多留一段时间,我……不告诉任何人的。” 又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别离,但……“你爸妈是神族的?” “我……我本来就是神族人,只是……很多人都说看不出来,我也就不乐意说了。” “……” 还能怎么办,她能不答应辰婧的请求吗? 计划只能再度延后了。 风行感觉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疑问,忽然倾巢而出——命运与自由,别离和挽留,能力和责任,掌控,自我,目的,梦想……可能这几百岁的她,所知道的东西不一定比几十岁的人类多。 勉强支持着恍恍惚惚的身躯上完了晚学,面对辰婧的担忧,她也只好强行打起精神来,在放学后和辰婧一起走回宿舍的时候,还温声细语地跟辰婧说了几句诸如“坚强点”之类的废话,然后两个人就带着很难看的强笑,勾肩搭背地回宿舍去了。 而在熄灯躺下之后,风行却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茫然无措地在一片黑暗中,任凭自己的眼泪不断下坠。已不知过了多久,她清楚地感觉到,有人抱住了她,很轻柔的,似乎怕惊动了她,一只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脸。 这让她毛骨悚然。 “你……”风行用念力传了一句,却说不下去,也不敢动——这是宿舍,她不敢声张。而那个人在发现她还没睡之后,很明显地怔了一下。漫长的沉默,几乎可以要了他们的命的沉默,仿佛一块正在融化的干冰,使整个室内充满寒冷的味道。 最后,是他先放弃了原本想保留的那点矜持和自傲。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爱上你了。” 一句简单直白的告白,让风行仿佛失去了任何反应。而他自己,在这并不算太长的再度沉默里,心里飞掠过无数汹涌澎湃如同潮水一般的念头—— 他原本不想这样的,他只想在还没有恢复能力之前默默守护她,陪伴她……可是他忍不住。他无法看着她一个人勉强自己。在他忍不住想趁着她沉睡拥抱她的时候,他甚至想着,如果以后她依旧放不下那个人,那他无论如何也要拿出点手段来驯化她降伏她,哪怕自己完全变成一个恶人……甚至不用以后,只要他恢复了力量…… 她就一定会是他的。 对,是这样。他再度下定了决心,胸腔里似乎充满着一种邪恶的嗜血的渴求,要把这个稚嫩的少女完全吃下去才能得到满足。然而,就在他准备再度开口打算明示威胁的时候,她却先开口了。 不是传音,是微妙的,几不可闻的低声请求:“让我……看看你,好吗?” 她……没有直接拒绝? 而她自己,在运转了能暂时隔绝四周光线和声音的的法术之后,他们身边飘起了一个小小的火苗。在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少女清秀而泪痕未干的面容之上,那明显的惊艳目光和瞬间沦陷的神情。 那是以往的岁月里也时常见到的神态,各种女性甚至是男性,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不由自主流露出对于美貌的惊叹。以往,他只觉得厌倦和无趣、肤浅。然而如今,他忽然觉得,那些人很对,他们对于美丽的鉴赏是正确的,因为美丽而迷恋上一个人,是可能的、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 她必须被他迷住,必须无法拒绝。 她甚至伸出手,带着微微的颤抖,抚上他的脸,似乎在求证这是不是真实。 然后……他吻住了她。 她没有抗拒,甚至紧紧抱住了他,不由自主地回应。但是他们都没敢继续不加克制——法术效果很快散了,而那火光也熄灭了。他们只是在黑暗静静地互相拥抱着。直到她睡着之后,他依旧抱着她,一直到打了起床铃,他才赶在那亮灯之前的一刻,消失了。 辰婧从上铺打着呵欠爬下来的时候,顺便把风行叫了起来。风行很明显比她更憔悴疲惫,却在发觉该起床的那一刻立刻起身,穿衣服,然后洗漱。这么积极的风行,让辰婧感觉都有些诧异了。 特别是……风行居然问了她一句:“辰婧,我们一起去打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