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大阁楼第一层,百余见方,红木大厢房中,摆放着一席圆桌餐宴,围围坐着七人。
还有几名下人侍立在厢房口,包着头巾——以防头发掉入饭菜。
窗边一道雕着精美花纹的红木栅栏,接在天花板上,其上还下垂着几个彩琉璃风铃。
太阳此刻已移到了高空之中,当六棱形纱窗外的一缕阳光透进来时,整个屋子似乎都亮堂了些,恰逢一股清风涌入。
于是几个彩琉璃“嘀嗒嘀嗒”的碰撞起来,散射出璀璨的光芒。
……
注意到包国维看向自己,秦琴轻轻挑下眉,微微有些狭长的一双眼眯了起来,脸上带着些笑意。
包国维只当她是伸伸腿,不小心踢到自己,没太在意。
秦老爷不知道宝贝女儿做的小动作,环顾了一番席位上的人,最终还是看向了包国维:
“嗯,上海的学校确实不错,我记得初生前年在苏州上新学时,便没有用过幻灯片教学,国维,不知现如今学堂里还用不用幻灯片?”
“没有,都是先生凭书授课。”
“这样看来,国维往后还是要到上海发展才好,不能浪费自己的才学,到了那儿才有前途啊。”
秦老爷看似不经意的问了自家儿子,又隐晦的借机提出了“到上海发展”。
楚家现在就在上海混的,这意思很明显,是问问自己能否引荐一下。
高科长、秦夫人都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把目光看向了包国维。
但是包少爷没这么好糊弄!他夹了一个小饺子往嘴里塞:
“确实,要是有机会,还是到上海发展好些,不过我现今还在上新式中学,离毕业还有几年,这事儿谈的未免有些早了。”
秦老爷听出来话里的意思:这事急不来,先给些好处再说罢。
“国维现今上的是新学,这新学里头教的可都是实学课程,觉不觉着有些难?”
当年秦初生上的便是新学课堂,那时候还只考五门课程,语数外物化,大少爷门门是丁。
秦老爷知道后很“高兴”,誉他为五丁蠢材,自然知道新学课程的难度。
“倒也挺好,十分有趣。”
“我就说嘛,国维这孩子打小就有灵气,当年老包带来的时候,我就觉得适合读书,现在一看,果真如此。”
秦老爷伸出食指,指了指包国维,又看向老包,夸赞包国维的时候,还在强调自己从前的“功劳”。
然而真实的情况是碍于秦老爷小时候的遭遇,他不喜欢下人的孩子待在府上,上位后便早早立了下人孩子不能待在府上的规矩。
所以宁愿动关系让包国维上学堂,也不想教他留他在府上当个“显眼包”。
但不得不说,秦老爷对待包家已经算可以了。
“我能上新学这事儿,确实要谢谢秦老爷。”
听到包国维的话,秦老爷摸了摸短短的胡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国维啊,你得多吃些肉,现今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年轻时候若是吃不好,往后怕是不容易长高。”
秦老爷带着笑。
“包国维,你要多吃些菜,现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长好了身体才能为国家事业而奋斗。”
高科长说话时带着笑。
秦老爷和高科长两个高高在上的人,今天似乎直接化身成为“老父亲”,看样子比老包还关心包国维,在一旁提醒着包国维该吃什么。
对于老包来说,此情此景不可谓不梦幻。
“包……包管家,你也吃呀。”
老包就坐在高科长旁边。
高科长想拉进些和老包的关系,本想唤一声老包的本名,却根本记不清名字,于是只能用职位来代替。
想当年,高科长一见到老包便是“伱家老爷呢?”,又或是“你家少爷呢?”,就是从来没在乎过老包本人怎么样子,无非是拿他当个传话筒罢了。
老包自己心里也清楚高科长从前是怎么对自己的,但他对高科长的敬畏已到了骨子里,听到高科长的话,还是顺从地喝了一口鸡蛋汤。
……
宴席上,众人杯酒言欢,明里暗里带着些吹捧,唠些家长。
“来来来!多喝些酒!初生啊,别光了,看看国维,该吃饭吃饭,该读书读书!”
“老爷,你多吃些花生米吧,别光喝酒啊!”
包国维正夹起一块酱牛肉,预备拌着火腿腊肠炒饭吃,忽然觉得小腿有些痒痒。
低头一看:
秦琴竟然脱了鞋,用一只穿着白色袜的小脚轻轻摩擦着包国维的小腿。
包国维再抬头看向她,她撩了下自己的长发,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发生甚么事了?莫非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潘金莲?
包国维大惊失色,众人似乎都没发现这一幕,依旧在席上聊着天。
……
一顿宴席结束,也不过只吃了半小时,散宴时,时间才刚过中午。
待包国维和老包离开厢房后,秦老爷又换上另一副面孔,脸上也没了和蔼的笑容,他看着坐在板凳上修剪指甲的秦琴,眼珠滴溜溜的转。
高科长也像是在低头思考着什么事情。
“把这盘剩下的猪肉端下去,送到后院,喂家里大黄狗。”
大少爷的喊声打破了寂静,他对家里的大黄狗宝贝得紧——若是不给狗吃些好的,少爷心里就会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