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心头疑惑,他道:“我听说内城狭窄,车马只怕不便,可有马匹?”
“有,有有。”那门子当即朝着一名小厮招呼道:“速去给俭四爷牵两匹合用的马来。”
小厮应诺,不片刻便牵来一白一黑两匹马来。黑的那一匹只是寻常,白的那一匹肩高四尺有余,极为神俊。
那门子赔笑道:“好叫俭四爷知晓,这匹狮子玉乃是政老爷四十整寿时,北静王送的贺礼。听说是大宛名马之后,性子也极温顺。”
李惟俭禁不住赞了声‘好’,牵了狮子玉抚了几下马首,扭头冲着吴海平扬了扬下巴。
吴海平眨眨眼,顿时心中一阵暗骂,不情不愿自袖袋里寻出几十枚铜钱,气哼哼交到那门子手中。
门子顿时笑得没了眼睛,没口子打躬作揖道:“哟,这话儿说的,谢俭四爷赏!”
李惟俭道:“日后好生伺候着,短不了你们的。”
门子立马保证道:“俭四爷且放心,日后您要出行,但凡有差池您只管寻我的不是。”
“哈哈,那我可就信了。”
李惟俭牵着狮子玉出了贾府,迫不及待翻身上马,催马奔驰一阵,待出了宁荣街这才放缓马速。
吴海平骑着黑马追将上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说道:“您李公子真大方,三不五时动不动就放赏。可您下次放赏能不能自己掏钱?”
李惟俭优哉游哉道:“你瞧着老爷我身上有地方揣铜钱吗?”
“您不揣银子,总不能一直让我掏钱吧?”
“回头一起算账,补给你就是了。再说老爷我可曾亏待过你?每月二两银钱,这还不算当铺给你的工钱,你就偷着乐吧。”
“啧,二两银钱说着好听,钱呢?”吴海平气恼道:“我跟着您小半年了,横是没见着一分银子。倒是那三千两银子,我劝您早做打算。我要是您啊,早就食不下咽了。”
“急什么?”李惟俭浑不在意道:“老爷我自有妙计。再者说了,欠钱的什么时候都是大爷。”
“欠钱还成大爷了?”
李惟俭瞥了其一眼:“不是大爷,当铺能打发你们兄妹来给我使唤?”
“你——”吴海平顿时词穷。仔细想想,似乎真是如此。这会子若是有人要谋害李惟俭,只怕他就得先跟那人拼命。
骑马而行的李惟俭打发吴海平问了路,心中计算一番,决定先去刑部侍郎严希尧府邸送拜帖。
此时造访官员,须得先送拜帖,写明出身名号,等着官员打发人来告知会面时间,待到了约定日子再提着礼物登门造访。
大顺京师分作三重城,皇城、内城、外城。内城住的多是达官显贵,贾府所在的宁荣街便在内城西侧,而严希尧的府邸则在内城东侧的铁狮子胡同。
二人骑马绕过皇城,折返向北过了东四牌楼,又行了一阵便到了铁狮子胡同。
李惟俭扫了眼巷子里,但见车马、轿子挤挤擦擦,当即庆幸亏得自己骑马而来,不然在巷子口还不知要排到何时。
到了严府门前,二人下马,寻了拴马桩拴好,李惟俭领着吴海平等在广亮门前,看着一绿袍官员与那门子交涉。
“……下官寻了一副好字画,可是在外城火神庙左近的王记字画铺子花了八百两才入的手,不知何时能得少司寇拨冗鉴赏?”(注三)
那门子道:“明日老爷休沐,张主政下晌时来正合适。”(注四)
那官员不迭声的应了,陪着笑退下。
李惟俭上前,掏出林如海的书信与自己的拜帖递将过去,拜帖之下还藏了枚金叶子。
“学生李惟俭,得两淮林盐司举荐,特来拜会少司寇。”(注五)
门子接过信笺与拜帖,略略一碾便瞧见了夹着的金叶子。当即笑道:“李公子稍待,小的让人进去通禀一声。”
“劳驾。”
李惟俭与吴海平略略等了一阵,倏忽就见一人自仪门内奔行出来。此人身量中等,一身短打,鼻梁上卡着一副玳瑁眼镜,手中还捏着那封拜帖。
离着大门还有些距离,那人遥遥便嚷道:“谁是李惟俭?”
李惟俭吃不准此人身份,拱手道:“学生便是。”
那人兴冲冲奔过来,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说道:“你?你这圆周率后二十位,到底是胡乱写的,还是算出来的?”
“自然是算出来的。”
“用的可是割圆术?”
李惟俭淡然吐出三个字:“微积分。”
那人大惊,随即欣喜若狂:“你还懂微积分?”
“略懂。”
“诶呀!”眼镜兄扯着李惟俭往里就走,只是扯了下没扯动。
门子赶忙上前引荐道:“李公子,这位是少司寇家中的二公子……”
眼镜兄插嘴道:“不用你聒噪,在下严奉桢,俭哥儿快随我来,正好有个难题困扰了我七日之久,俭哥儿且先救我一救再说!”
(注一:李纨只素云、碧月两个丫鬟,搜遍全书也没贾珠娶的偏房。他自己搜罗的没有也就罢了,连李纨的陪嫁都没有,此处严重不合理。依着贾母的性子,只怕李纨没进门之前就往贾珠身边塞人了。
结果这些人都没有,再联想到王夫人对李纨的冷漠,由此可以推测贾珠的死因。
注二:一个时辰分作两小时,如辰时,第一小时为辰初,后一个小时为辰正。
注三:少司寇为刑部侍郎尊称
注四:主政为主事尊称
注五:盐司为巡盐御史、转运使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