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也不怪四爷啊。”红玉巴巴儿将昨晚的事儿说了。
林之孝家的就忧心忡忡道:“这位俭四爷只怕在府中待不长远……丫头且先伺候着,我再求了二奶奶,总得给你寻个好去处。”
红玉瘪了瘪嘴,没应声。她知道妈妈是为了她好,可这会子总不好说要给四爷当姨娘。
林之孝家的又叮嘱几句,旋即问道:“你这会子是——”
“库房说没了银霜炭,只给了四爷二十斤黑炭,我去寻吴嬷嬷说说。”(注一)
林之孝家的面色一变,说道:“这事儿……丫头你还是别管了。”
“啊?”
“听话,这事儿你管不得!”
重重拍了拍红玉的手儿,林之孝家的这才匆匆而去。
红玉在穿堂旁思忖了半晌,她是个伶俐的,只瞧妈妈神色便知这事儿只怕是上头的意思。因着什么?还能是什么,只怕就是因着昨儿晚上那一遭!
略略叹息一声,正要回返,就见穿堂帘栊挑开,却是周瑞家的捧着一只匣子行了出来。
红玉赶忙笑着招呼:“姐姐,这是哪儿去?”
“小红啊……”
红玉就道:“我如今在俭四爷房里,改了名儿,又叫回红玉了。”
“那敢情好,”周瑞家的端了端手中匣子,就笑道:“姨太太得了一匣子宫花,打发我给姑娘、奶奶们分了,这不,正要去给林姑娘送去呢。”
“哟,那可不好耽搁了,姐姐忙去。”
周瑞家的笑着颔首,端着匣子快步离去。
红玉咬了咬下唇,扭身过穿堂又回了小院。
进得院子,就见正房里人影攒动,隐隐传来晴雯叽叽喳喳的声音。不问自知,定然是四爷回来了。
红玉紧走两步,开了门绕过屏风,就见李惟俭只褪了外氅,内里的衣物还不曾更换,就捧着一本三字经,用着铅笔在其上勾勒着。
须臾,李惟俭将三字经递给晴雯,笑道:“你瞧,如此一标注,你不就会读了?”
晴雯将信将疑接过来,蹩脚地读着拼音:“人~之~初……性~本~善,咦?果然能读了。”她放下册子,一张狐媚子脸上满是雀跃:“四爷这法子果然有用。只是,眼下只会读,还不会写呢。”
李惟俭道:“回头儿我寻了字帖来,你照着临摹就是了。”转头,颔首笑道:“红玉回来了?”
“四爷。”红玉唤了一声,上前道:“方才春蝉、云芝去领炭,只领了二十斤黑炭回来。我寻思去找吴嬷嬷说项,半路听了信儿,只怕这般刁难是因着昨儿晚上的事儿。”
李惟俭面上笑容不减,施施然在椅子上落座,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才道:“那你打算如何解决?”
红玉就道:“吴嬷嬷那儿只怕说不通,不如迟一些寻她手下几个婆子,使了银钱,总能管用。”
李惟俭极为赞赏道:“看看,这不是很好嘛?以后这等小事儿就照此处理。”
红玉喜滋滋应了,一旁的晴雯却咕哝道:“歪门邪道!”
不待红玉说什么,李惟俭就道:“寄人篱下,我又不想低头,就只好破财免灾了。”
红玉得意瞥了晴雯一眼,随即道:“四爷,我去取晚饭。”
红玉扭身而去,晴雯便打了温水,投了帕子递给李惟俭擦脸。李惟俭胡乱擦了一把,心中极为雀跃。
此番与工部尚书古惟岳相谈甚欢,虽得了个推诿不得的差事,却可趁此机会管中窥豹,一观大顺如今的火炮工艺。
他心里想着事儿,不觉有些出神,晴雯便在一旁默默读着三字经上标注好的几十个字,努力记忆下来。
过得半晌,红玉提着食盒进来,说这一遭果然又受了刁难,明明灶上热着虾仁鸡蛋羹,柳嫂子却偏说没了。红玉给了一钱银子,那柳嫂子才偷偷给了碗没虾仁的,还嘱咐红玉不要外传。
红玉摆好碗碟,苦闷道:“如今吃饭要使银子,烧炭也要使银子,这般下去莫不如自己花银子过呢。”
李惟俭回过神来,就道:“晴雯不会做饭,你可会?”
红玉摇头,李惟俭就笑:“那总不能让我做饭吧?”
红玉叹息一声,又道:“四爷,方才得了个信儿,说是林姑娘与薛姑娘一道病了呢。”
“又病了?”
“我在厨房碰着了紫鹃,说是林姑娘这一遭病得不轻,只把药当了饭吃,也不见好。”
李惟俭心道罪过,只怕黛玉的病是因着自己递小话撞破了宝玉的好事儿?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趁着此时年岁还小了断了,总比来日被宝玉拖累死要好。
但此事既然因他而起,总不好撒手不管。
因是他便道:“红玉,去厨房多取一些蒜来。有烈酒也来一壶。不拘抛费多少银钱,快去取来。”
红玉也不多问,应了一声就又出去了。
李惟俭又道:“怎么不见琇莹?”
晴雯放下三字经,说道:“险些忘了,下晌她犯了瞌睡,嘱咐我晚饭前叫醒她的。我这就去叫。”
晴雯娉婷而去,过了好半晌才将睡得迷迷糊糊的琇莹领了过来。
李惟俭心道,这憨憨到底是睡了多久啊?
“公子,您叫我?”
“你去后头寻了你哥哥,打发他去买几个玻璃罐子回来,越开越好。”
“啊?哦,我这就去。”憨丫头迷糊着去了。
晴雯终究耐不住好奇,问道:“四爷,这又是大蒜又是烧酒的,这是打算做什么啊?”
“给林妹妹治病啊。”李惟俭心道,亏得他前世有太多时间摸鱼,不然又哪儿知道大蒜搅碎了泡酒就能提取大蒜素?
注一:银霜炭千斤银子十两五钱,黑炭千斤银子三两三钱。此为清代雍正年间物价,大抵时间与本书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