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丫鬟虽瞧见了,却不曾过问,惹得李惟俭心下狐疑,不知这几个姑娘盘算着什么。
他当即点了红玉、琇莹随行,提了四样礼盒朝着东大院寻去。
主仆三人自东角门入得内宅,转向北自李纨院与三春的抱夏之间穿过,到得前方一处仆役裙带房又左转,这才到了二姑娘迎春的新居所。
小院儿里绣橘正吩咐着几个粗使丫鬟洒扫,听得脚步声抬头看将过来,随即喜滋滋道:“俭四爷?”
李惟俭笑着颔首:“我来瞧瞧二姐姐。”
绣橘紧忙奔向里间:“姑娘,俭四爷来瞧姑娘啦!”
不待其入得正房,那高大丰壮的身形便先行跨过门槛,深深瞥了一眼李惟俭,这才面上绽出笑容,说道:“俭四爷来了?快请,我们姑娘这会子还在躺着,倒是失礼了。”
李惟俭面上如常,自顾自前行着说道:“二姐姐病了,怎好劳动?太医可曾瞧过了?今儿可用了饭食?”
司棋随行一旁,说道:“昨儿就瞧过了,只开了一剂安神的方子。今儿早点只用了一小碗粥,到方才午点也不曾吃。俭四爷,我们怎么劝都不管用,还得俭四爷好生与姑娘说说。”
“嗯,我知道了。”
正房不过三间,除去正中厅堂,左边厢布置成了棋室,桌案上摆着棋枰,一旁有香炉;右边厢是卧房,绣床挂了纱幕,内中半卧着一姑娘,正是二姑娘迎春。
李惟俭被引到卧房里,与迎春见过礼,随即命琇莹、红玉将礼盒奉上。司棋接过了,说道:“这里间坐不开,我们姑娘又是个腼腆的性儿,不如咱们去外间说话,且留姑娘与俭四爷说话吧。”
红玉心下犹疑,上次便是这般被司棋支开,这才让俭四爷险些着了道。她看向李惟俭,见其颔首,这才抿着嘴出了卧房。
红玉也不走远,搬了凳子就守在厅堂里,有一搭没一搭的与那司棋说着话。
卧房里,许是早知会有人来探望,是以二姑娘迎春身上穿了外裳。她面色苍白,一双眼睛红肿,不过两日光景,瞧着竟憔悴了许多。
李惟俭心中怜惜,说道:“二姐姐想开些就是,不过是那没起子的下人拿错了酒坛子,错的又不是二姐姐。”
迎春闷声应了,想起心事又红了眼圈儿。李惟俭劝慰半晌,迎春这才止住眼泪道:“我素日便是个没人管的,只是此番却拖累了俭兄弟——”
“二姐姐这话说的,哪里是拖累?此事与二姐姐无关,更说不上拖累二字。”
迎春道:“俭兄弟……心里不怪我?”
李惟俭笑着摇头。要怪也是怪司棋与邢夫人,邢夫人如今被罚佛堂抄经,只是略略惩戒;至于司棋,李惟俭昨夜思忖了许久,倒是想了个法子,待会子正要尝试一番。
迎春见李惟俭笑得和煦,的确不曾责怪她,这心中的郁结稍稍褪去了一些。她前番羞愤欲死,一则人前露丑,二则生怕因此与李惟俭渐行渐远,这才悲从心来,病了这一场。
就听李惟俭道:“我心中知二姐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断然不会做下这等事儿来。二姐姐也想宽泛些,有道是何人背后不说人,何人背后不被说?人生一世,若只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岂不是活得太累了些?”
迎春颔首应了。
李惟俭又道:“二姐姐好生将养,那书稿子这几日就别忙着润色了。我瞧着西屋有棋枰?不若我教二姐姐个下法儿,回头二姐姐也好与司棋、绣橘打发空闲。”
不待迎春应下,李惟俭便转头道:“司棋,去将棋枰取来。”
外间司棋应了下,转眼便取了棋枰来。李惟俭挪了凳子,将棋枰安置其上,笑吟吟说了大抵规则,便试着与迎春下了几盘五子棋。
二姑娘没急智,行棋四平八稳,李惟俭不动脑子随意下了,三盘里竟输了两盘。惹得其连连夸赞,说二姑娘迎春果然有下棋的天分。
迎春被夸得红了脸儿,脸上总算见了点笑模样。李惟俭瞧着迎春暂且忘了郁结,连忙打发绣橘去将那石蛙熬了
,给迎春补一补身子。
迎春这会子心绪还算好,又是温吞性子,拗不过李惟俭好意,便顺势应下了。过得半晌,那石蛙炖了汤来,又配了两个婴孩拳头大小的杂粮饼子,李惟俭瞧着迎春吃了,这才略略放心。
算算盘桓了一个时辰,眼见到了申时,李惟俭这才起身告辞。
迎春还起不得身,便打发司棋去送。
一行人出得小院儿,李惟俭忽而驻足,冲着红玉、琇莹道:“伱们先行一步,我有些话要嘱咐司棋。”
红玉与琇莹应下,想着定是嘱咐照料二姑娘的事儿,便先行走开。
趁着四下无人,李惟俭凑近道:“昨儿忽而想起,早前方才从二嫂子那儿讨了三封身契,这会子再去讨要,只怕不太好。”
“这……”司棋闻言顿时心中急切起来,说道:“四爷,我不急的,便是过上一、二年也没什么。”
李惟俭面容凝重道:“糊涂,怎么就不急了?莫忘了再过三个多月可就要秋闱了。”
司棋先是恍然,跟着面上惨白一片:“这……这该如何是好?要不,要不我跟着四爷一起走,到时候四爷把我藏起来?”
李惟俭心道,司棋果然莽撞,这却好办了。
他蹙眉故作思量,好半晌才道:“不妥。你父母俱在,若偷跑出去,从此岂不是与父母家人就这般生离了?”
司棋愈发急切,可心下却没了主意。
李惟俭就道:“这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莫想了。我思来想去,为今之计,只有随着二姐姐一道过来。”
司棋道:“可是大老爷与大太太那般算计四爷……”
“他们是他们,二姐姐是二姐姐。”李惟俭说道:“你这些时日仔细照料好二姐姐,那石蛙锦盒下层铺了二百两银稞子。府中下人都生了富贵眼,料想往后必刁难二姑娘。到时候你也莫要拌嘴,径直舍了银两就是了。”
司棋唯唯应下,心中百转千结。她都将自己交给俭四爷了,自然往后要听俭四爷的话才是。
李惟俭察言观色,心中略略舒了口气。这思想钢印种下,来日就好施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