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似庄稼汉的董姓驿卒,名为董衡。
说起他借给李自成那二两银子,就不得不说说,楚云是如何从大明榆林镇边兵变成银川驿驿丞的。
楚家祖上曾随宋国公冯胜征讨扩廓帖木儿,凭军功世袭武职小旗,后来便扎根于榆林卫,世袭军户,为国戍边。
万历年间,楚家迁至府谷县黄甫川堡麻镇村,有田百亩。
父亲过世后,身为长子的楚云继承了武职小旗,并去黄甫川堡成为了一名大明榆林镇边兵。
明末之际,拖欠军饷已成常态,从军三年多的楚云没有拿到分毫饷银,根本无力补贴家中。
家中的母亲尤氏和两个弟弟,靠着耕种田地勉强维持着生计,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白面馍馍。
干旱连年,任凭再如何努力耕种,收成都远不如楚家刚搬来麻镇村那会儿。
偏偏正常田赋之外,万历末年起还多了一项辽饷,每亩加赋九厘,百亩便是九钱银子,实际征缴则需九两银子,这还是对楚家有所关照的情况。
最为夸张者,有些州县的寻常小民百姓之家,每亩竟然征缴十两银子,这可比单纯的抢劫还要狠,因为官差是以合法的名义,将他们未来的收益提前预支。
横征暴敛的背后,则是无情地熄灭了百姓心中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强权之下无人道。
县里的摊派更是层出不穷、名目繁多,饶是曾经还算殷实的楚家,日子也过得异常拮据、艰难,家底早已被沉重的赋税掏空了。
农闲时,为了填补家用、凑足税银,尤氏揽了一些浆洗衣物的活计,每晚则在昏暗的油灯下,不知疲倦地织布。
榆林镇边兵饷银每月一两,一年便是十二两,楚云本想着拿了饷银,全数送回家中,好让母亲不用那般日夜辛劳、日渐憔悴。
两个弟弟也能在习练家传武艺之余,去私塾多念点书,若是楚家祖宗显灵,兴许还能走上仕途之路。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楚云的美好愿望被无情地击碎了,他不得不另谋出路。
好在尤氏的娘家,是赫赫有名的榆林将门尤家,在榆林镇素有威望。
尤氏这一支是庶支,她只有一位同母兄长,也就是楚云的舅舅,在舅舅的多番走动下,去年楚云才谋得了银川驿驿丞这份差事。
二弟楚浪知道兄长的心思,为了母亲能过几天舒服日子,他和三弟能去念私塾,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也知道兄长身上的担子太过沉重,遂放弃念书,跟随兄长去银川驿做了一名驿卒。
楚家老三原本也想着去做驿卒的,是楚云坚持将他留在家中,照顾母亲的同时,去私塾多念点书。
然而到任后,银川驿的情况并不乐观,准确点说,是糟糕透了。
兵部的勘合,一省之中两司的牌,道府县的票,乡官的帖,存在严重滥发的情况。
更有甚者,一票多人用,一人往返数用,花样繁多,再加上往来官员勒索无度,弊端种种,大量消耗了驿站财力。
维持驿站运转的经费,由米脂县供应,却不是拖延拨付,就是部分拨付、大量克扣。
初到任上的楚云,接手的就是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烂摊子,几乎陷入无法维持驿站职能的窘境,连驿卒的日常用度都已成为问题。
最后,还是舅舅出面,疏通了米脂知县,给银川驿拨了一笔款子,楚云才打开了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