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淅淅沥沥,在黑暗中滋润着花莲村的一草一木。 白子画放下手中的书卷,信步走到门口,侧耳倾听夜雨之音。 蓦然想起凡间诗人的那一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此情此景,真是别有一番境界。 他回头温柔地向娇妻说道:“小骨,你来听听这雨声,多美啊。” 花千骨坐在油灯下认真地缝制着手中的小衣物,明显凸起的肚子让她浑身上下笼罩着母性的光辉。她正做到紧要处,无暇顾及到夫君的小小情趣,随口应道:“待会儿吧。” 白子画只能讪讪地坐回桌前继续拿起书卷,过了片刻发觉读不入脑,复又放下书卷去。他想想不早了,不如就寝算了,于是对娇妻提议道:“时候不早了,我们睡吧?” 花千骨摇摇头,打发他道:“你先睡吧,我还不困。” 再次遭拒的大仙人有些郁闷了,他百无聊赖地看着花千骨穿针引线,问道:“又在做什么呢?”自从两年前发现有孕,娇妻便开始张罗起各种用品,全然不顾仙胎孕期长达三年。难得带她到凡间游玩,本就是想令沉溺在针线布料中的她能够好好放松,哪知她居然出来也不忘带上所有的“家当”。 “小包被。”花千骨头也不抬。 白子画不解地问:“上个月不是才做了一个吗?”他回忆了一下,好像各种款式的小包被加起来有七、八个之多了。 “哦,那个我觉得做得不好,给拆了。”自家孩儿用的东西,一丁点儿都不能马虎。 白子画不以为然地说:“她还有一年方才出来,你现在做这些也太心急了吧?” “一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况且等到她出来后便是我既要坐月子又要照顾她,哪里还有空给她做衣裳。”男人不懂女人家的辛苦,总是想当然。 “但未免也做得太多了……”如今各色衣物不仅一应俱全,而且还有过量的趋势,他真心不懂一个小小婴儿怎么会需要这么多衣裳。 阿千骨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女儿家是要打扮的,哪里会多嘛!”她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料子搜集回来做成各色小衣裳,把女儿打扮得美美的。 白子画彻底无话可说,又干坐了一会儿,见花千骨始终没再理自己,愈发觉得没趣儿。索性脱了外袍往竹榻上一躺,却也只是在辗转反侧。 如此,老宅中的两人一个继续埋手于针线中,一个哀怨地躺在竹榻上,再无交谈。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花千骨才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小包被,打着呵欠换上睡衫准备就寝。待爬上床榻边,才发觉一向都面向自己躺着的夫君竟然以背相对。 花千骨伸出纤纤玉指戳戳夫君的背,唤道:“师父?” 睡着了?她探出头仔细看,唔,睫毛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应该没睡着。既然没睡着,为何要装睡? 花千骨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不高兴啊?” 某人仍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睡吧睡吧……”不回答就算了,她做了几个时辰的针线活着实累了,有什么事情还是等睡醒再说吧。她摸摸圆滚滚的肚皮,温柔地跟小小人道晚安:“丫丫乖,我们也睡觉咯……” 听到小徒儿嘴里唤出那个庸俗不堪的名字,白子画彻底装不下去了。他翻转身来冷冷地瞪着枕边人,警告道:“我说过不准你这么叫她。” “叫丫丫怎么了?凡间很多小姑娘都这么叫。”她就不明白了,这么可爱的乳名为什么夫君会如此是抵触,比她那煞气的名字好听多了。 白子画很想告诉小徒儿其中缘由,但又怕真说出来,她又会觉得自己嫌弃她的出身——想他堂堂风霜一剑上留上仙,风华绝代又饱读诗书,女儿叫这么一个充满花莲村气息的名字,即使是乳名他也让他难以接受。“总之不能这么叫。” 花千骨脾气也跟着上来了,倔强地固持己见:“我不管,她就叫丫丫。” 白子画久违的师父属性一下子就被激发了,豁然坐起身来嗔怒地问:“花千骨,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对着干吗?” “是。”花千骨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她可是当过神尊的人,谁怕谁啊? “你……”看到女子不知死活地挑衅自己,白子画气得几欲冒烟,可除了怒目而视地警告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长留上仙心中十分懊恼,自从小徒儿肚子里有了这小东西,两人之间便越来越不和谐了。当初自己真是糊涂至极,居然会想到用此等昏招来拴住她的心,现在只能自吞苦果。 最终,长留上仙除了按下怒火、无可奈何地重新躺下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赌气中的两人其实谁都睡不着,过了半晌花千骨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上个月不是才给你做了件裈裤嘛?” 身旁的人依旧默不作声,只是虎躯有些僵硬。 花千骨无声地笑了。朝夕相对几十年,对于大仙人的性情她可是了如指掌的。她承认,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日常的重心自然而然地发生明显的转移,肯定让夫君觉得自己被冷落了,这肯定叫已经习惯被自己围着转的他一时无法适应。 小心思再次被娇妻毫不留情戳破的长留上仙,只觉脸上发热、心中尴尬,不好出声,打定主意装睡到底。 花千骨支起身子,伸出藕臂从后拥住夫君,柔弱无骨的小手抚上那俊美的容颜,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师父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你在小骨心里都是第一位的。” 听到小徒儿真诚的告白,白子画长期以来因为被冷落而积攒的怨气顷刻间消了大半。他抓住那只不规矩的小手轻轻摩挲着,转过身来与她四目相对,幽幽问道:“真的?” “怎么不是真的?”花千骨瘪瘪嘴,继续表白:“自打遇到你,我的心里就再容不下第二个人……哪怕是在蛮荒、云宫还是七杀……” 白子画露出了十分怪异地表情,一双明眸直勾勾地盯着小女人脸。 花千骨奇怪地问:“你这副表情什么意思?” 白子画冷冷地把头一偏:“意思是——这么假的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