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城户纱织。 人死之后有什么,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很幸运的,我知道。 是转生。 我有前世,我记得很多知识。 在我的印象中,我死得时候很年轻。 我从一个很高的楼上跳了下来,寒风烈烈的抚过我的面颊。我一点都不害怕。 我死了。很痛。 再次醒来,我在一个黑暗的地方。狭小而温暖。 四周传来脉脉的悸动,通过血液传递到我的身上。 我在女人的子宫里。 也许婴儿的脑容量太小了。我开始遗忘。 我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我的经历。忘了很多东西。只留下一个苍老的心态。 我会有一个新的家庭。 隔着薄薄的肚皮,我能听到母亲的低语,有时还有父亲的。 日语。 前世我最熟悉的语言是汉语。我应该是个中国人。 但我能听懂日语。 他们爱我。 我不会是一个好的孩子。我的灵魂不够干净。 但我会是他们的孩子。 我很满足。 每天听着他们的絮语,就像在不停的补课一样,我没有遗忘语言的能力。 我在母腹中安静的成长。 我快出生的时候,父母发生了车祸。 在那场车祸中,我的一生扭曲了。或者说,之后发生的一切才是命运原本期望的剧本。 父亲为了保护母亲,承受了全部的撞击力,死在车上。爷爷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给父亲收尸。 母亲生下了我,难产。 而我。早产,虚弱,身体里闯入了另一个灵魂。 那个灵魂,光辉,强大,带着凛凛神威。 她说她是雅典娜。 她说她可以满足我所有的要求,只要我把身体奉上。 我想笑,我想大笑,我想讽刺的大笑。如果失去了这个新生的身体,我这抹孤魂野鬼还能留下什么?我还能有什么要求? 可惜婴儿没这个功能。 她想要我的身体,她想我求她。这样她就不欠我的,这样她就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在播撒神恩。她没有意识到,她要抢夺的是我唯一的所有物,我跟这个世界唯一的牵绊,我的血脉。 雅典娜说的都是废话。我不可能乖乖认输。所以她只能暂时放弃光辉凛然的神的形象,做一个强盗。 我无比庆幸我的前生。 苍老的心态给了我强大的灵魂。而雅典娜远不如看起来那么强大。 我一时居然没有输。 我的身体长久的昏迷。我是身体的主人,能听到外面医生护士许多人的惊呼。 他们检查我的身体。一无所获。 一个苍老的声音插()入了进来。“这个孩子必须活着。她是我唯一的孙女,城户财团惟一的继承人。” 那个声音笃定威严,一言就决定了--我只能生不能死。 我和雅典娜的灵魂在身体中战斗,争夺主控权。 她没那么难对付,也没那么好对付。 我是身体的主人,有主场优势。但她比我强大。我只能躲,迂回包抄,侧面突袭。我无师自通了灵魂力量的用法。 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精神力或者念力? 我也许学会了一些奇妙的东西。我喜欢探索不知道的东西,那种不断充实自己的感觉让我迷醉。我忘了时间。 最后决定胜负不是我,也不是雅典娜。 那个老人,我今世的爷爷城户光政,如他所言,决定了--我只能生不能死。 一个冰冷的东西被放在我小小的掌中,我心中一动,本能的握住。 一股力量冲进了我的身体。涤荡着身体的杂物。 看似强大的雅典娜被作为“杂物”弹了出去,匆匆丢下几片碎屑。 力量从我的身体退了出去,仅留下一点点残迹。 我很好奇。 我用自己的灵魂包裹住这点残迹。也包裹住雅典娜的残余。 我吞噬了它们。 我睁开双眼。 我变得不一样了。 我能看到面前苍老的脸上是惊骇的表情。 我侧头,几缕柔软的胎发从我脸上划下,黑色。 我的手里握着一柄很长的手杖,看颜色是黄金制成。 我从城户光政的脸上看到了杀气。 他想杀我。 我有些难过。 我以为他会立刻掐死我。 他忍住了,皱着眉转身走了。 这一世不会平静。我垂下眼睑。我,父母双亡。母亲那里的亲戚从未听到过,不知有无。唯一的爷爷还想要杀我。 城户光政,他是个果决手辣的。今天他不杀我,一是因为我是他亲孙女,二是我太小了没有威胁。 但他既然升起了这种心思,早晚会亲手实现。 这一切变化都在我睁眼的一瞬间发生。 在我睁眼之前,他明明很紧张我的安危,寻找着一切方法让我活下来。这柄手杖就是他出生入死寻遍世界找来的。 然而现在他要杀我。 我很难过,但不会束手待毙。 爷爷让辰巳德丸照顾我,做我的专属管家。 我在只有辰巳德丸一个人的时候,抓他的手指,扯他的衣服,冲他笑,用一切可能对他卖萌。但是这些都没用。我知道。 就算我让辰巳德丸从心里喜欢我,怜惜我。但他还是爷爷的下属,不会为了我跟爷爷作对。他现在会保护我照顾我为我考虑,本质上是出于对爷爷的忠诚,而不是我。 我只是想要尽可能的给自己加点砝码。 我在辰巳德丸身上使用了灵魂的力量,我发现这种力量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人的心神。 在我不断的努力下。 辰巳德丸“喜欢”我,“忠于”我。在同时面对我和爷爷的时候,他会偏向我。 我照到了镜子。镜子里是一个紫发碧眼的婴孩。 我有些恍然。 爷爷是日本人。黑发黑眸。 而我,紫发碧眼,是“野种”最直接的证明。我大概不是城户家的血脉。难怪我一睁眼爷爷就想杀我。 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尽快长大。 我平稳的长大。 爷爷渐渐很少在我面前出现。但每次见到他,他的目光就更加沉黯几分。 每次见面,我也会用自己的能力抹消一点他的敌意。但我明白,只要我还顶着这幅长相,他早晚会按捺不住。 我们活的就像敌人。彼此防备,无法下手。 我五岁那一年,家里来了个奇怪的人。 他翻墙进来,避开了所有的仆人。 但他避不开我。我有个秘密基地。这里原本是一间钢琴房。据说我的母亲是一位很有才华的钢琴演奏家。这个房间自从我的母亲去世之后就被封存了。这个房间有很大的阳台,位于爷爷书房的斜上方。只要把窗帘拉开一点点,就能很好的遮住我小小的身躯,从每个角度都看不到我。而这个阳台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书房里的爷爷。我很好奇爷爷在书房里都会看哪些书。 有个青年潜入进来,他的动作灵敏,就像电视里的特工一样。三楼的窗户轻轻一跃两按就跳了进去。 爷爷似乎想要大叫,但很快闭住了嘴。 他们开始谈话。 他们认识。 我本能的觉得这个青年很重要。 我跃下窗台,我奔跑。我跳上扶手,顺着楼梯扶手向下滑。我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大概都没有这么疯狂过。跳楼那次除外。 我放慢脚步,蹑手蹑脚,趴在爷爷书房的门外。很幸运,今天的门有一点点缝隙。我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是艾俄罗斯。是雅典娜女神麾下的圣斗士。”那个青年开了口。 我挑眉。雅典娜么?来找我算账?真可惜雅典娜已经不知道被弹到哪里去了。 艾俄罗斯缓缓的叙说。关于圣域,关于女神,关于圣斗士,关于叛徒,关于雅典娜现在的危险境地。 艾俄罗斯是个很好的讲述者,条理清晰。我知道了很多。 我知道了黄金杖的来历。雅典娜的武器帮我赶走了雅典娜?!未免可笑! 但我大体还是感激他的,如果不是他把黄金杖交给我的爷爷。我现在大概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艾俄罗斯以为我是雅典娜。他向我的爷爷发誓会保护我,为我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艾俄罗斯是个好人,但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我不是雅典娜。 而艾俄罗斯在向一个想要杀掉我的人表示要保护我。 爷爷不会允许他活下去的。我这样想。爷爷会把他交给那些人。 爷爷跟圣域的某些人有联系,是我早就知道的。 但是爷爷没那么做。爷爷没有急着杀掉艾俄罗斯。大概是觉得他还有用。 爷爷只用几句话就把艾俄罗斯骗进了地下金库。 那个金库措施严密,埋得很深,由好几层的钢板支撑。 离主宅,足够远。 在城户邸里发生什么,艾俄罗斯都不会知道。 如果哪天爷爷要杀我,等他赶到,我的骨灰大概都装进盒里了。 一枚指望不上的废棋。 我放弃了使用他。 然而艾俄罗斯对“我”,或者说雅典娜的执着令我震惊。 他很快就提出要见我一面。在地下金库。 我去了。 艾俄罗斯对雅典娜的忠诚,是辰巳德丸对我的忠诚远远及不上的。 我实在无法理解。 人的心灵,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我可以影响人的意识。 每次爷爷特别想要杀我的时候。我都会发动能力。他的目光会恍惚一下,然后杀意就会瞬间弱下去。我们始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每次辰巳德丸看到我的时候,眼中都会透出狂热的忠诚,愿意为我粉身碎骨的狂热。但我知道,那只是因为我的能力。 我无法影响艾俄罗斯。或者说就算影响到了,我也看不出来。艾俄罗斯发誓保护“我”,愿意为“我”献出生命。这些都是给雅典娜的。 这种能力很好用。 可是用多了。我就不知道什么是真实。 每一个人都喜欢我,尊敬我。但我永远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喜欢城户纱织,还是只因为我的能力。 我迷茫着,前进着,追寻着。 直到我遇到了她。后来我知道她叫柳渺淼。 我被她激发了小宇宙。 艾俄罗斯更加确定我是“雅典娜”,目光中满是欣喜。 我垂眸,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力量是怎么来的。它确实来自于雅典娜的灵魂。 第二次见面。 月光很亮。 柳渺淼的意志坚强,比我要强。我的灵魂之力无法影响到她。 然而她在弄不清我是敌是友的时候,就向我摊开了手掌。 这世第一个毫无杂质的握手。第一个携手之人。 转世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前世虽然遗忘,却在我的灵魂中留下痕迹。 渺淼和我说中文,我回答得流畅。很多不存在于此世的词汇从口中自然地流淌而出。只有我会说出,只有她能听懂。 默契,滋生。来自于两个不应存于此世的魂灵。 我们没有利益冲突。 我们注定并肩站立。因为我们的立场天生相同。 我们都是“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