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嚯,有点意思。 占有欲稍纵即逝的双眼微微眯起,轩漓勒住脚步,好整以暇地靠在车旁打算看好戏。 “我是小惠呀!”迎风甩动的双马尾宛如两条短鞭,“学长你不认得我了吗?我也是沪学的呢,我大一的时候你正好大四,那时候你还给我做了赛前指导呀。” ……小惠? 景杭绞尽脑汁检索着记忆中可能存在的关键字,然而跳出的结果只有诸如:小漓、小小漓、漓妹儿、漓宝贝儿之类的偏好词。至于这位口口声声自称受过自己指导的小惠学妹,还真是……一点印象都没。 但景杭表现得就像早已习惯半路杀出个自来熟似的。双唇先是礼貌不失微笑地抿紧,宛如被粉丝包围的爱豆,恰到好处地挥了挥手。继而朝小惠做了个请的姿势,再将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下一位上车者,一气呵成。 望着学长出乎意料的平淡模样,小惠眼中泛着几缕失落之色,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一步三回望地挪上了车。 看完一出兴趣索然的认亲大戏,轩漓这才慢悠悠地挪了挪尊躯,烟嗓从景杭后方柔转道:“景、杭、学、长——” “嗳,宝贝儿。”景杭立马转过头,噙着那副迷死人不偿命还不加节制的笑靥,却在嗅及空气中酸掉牙的醋味时,先发制人地辩解道,“我……我确定以及肯定我真不认识她!绝对!绝对没有给除以以外的任何人做过赛前指导!” 轩漓嗤一声笑,懒洋洋地看着他:“知道吗?你特别适合一个外号。” 景杭一听就来劲,两眼满心期待地眨巴眨巴:“什么外号?” “九亿少女的梦。” 成精的醋坛子白了人一眼,景杭闻之,捧腹笑出一连串哈哈声。顺势将主子往怀里一捞,当着在场无数双眼睛的面,肆无忌惮地锢着不放手,四座皆惊。 景杭:“如果我是九亿少女的梦,那你就是少女梦想收割机。” 轩漓:“……为什么?” “九个亿的分一个不落,全都在你这放着了呀!” 红果果情话听得轩漓眉头一簇,喵喵拳还没挥出半尺远,便被铲屎的截住,没收,揣在口袋里,问:“10号车呢?” “被某拖家带口的萝莉控不要脸地霸占了。”轩漓试图抽手,奈何对方握得紧,纹丝不动,“和他换一下,我去8号。” “8号已经有人了,温玲刚说不想和赵承规一辆车,就跑夏子期车上避难了。” “……我到底该去几号?” “来9号,和我坐同一辆。”景杭将没收的拳头占为己有,低头俯在轩漓耳悄悄咪咪道,“大不了实在没地坐了你就坐我腿上呀。” 轩漓:“……” 上了10号车,趁着车上压根就没几号人,夏子期直奔最后一排的连座而去。 他先替涂涂扣好安全带,慷慨地贡献出宝贝耳机往兔耳上一罩。再把沉甸甸的炸|药包丢给林放:“帮我放旁边的空座上一下。” 林放颇为嫌弃地接过包:“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 “因为年赛说不准得几天,快则半天解决战斗,慢得话三四天也不是没遇到过。不多带点东西过夜怎么行?” 话音刚落,林放甚是哀怨地揪着被汗打湿的领口,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几乎皱成一团,狠狠推了夏子期一把:“你怎么什么都是马后炮!你……你刚说的要直播吃PSP!吃!快吃!!” “才没被发现呢!”夏子期狡辩得理直气壮,“学姐又不是外人!自己人都知道事,怎么能叫发现呢?!” “呸!就你夏乙己了不起啊?!” 两大老爷们也不嫌丢人,公然在后排扭打起来,与一旁专心致志听歌打游戏的涂涂形成鲜明对比。未几,林放突然从指缝里瞥见马里奥一个蹲身,迎面躲过火龙的流星锤,惊得手一停,被夏子期占得便宜,吃了个泰山压顶。 “小夏!别打了!你快看!!” 林放誓死捍卫脖子以上部分,生怕一不小心被夺了初吻。夏子期啊了声,抬头见涂涂操控着马里奥一顿暴打大火龙,抱得公主归。要不是有镜片接着,两眼珠子怕是已经滚了下来。 “她一共玩了几次……?”林放愣愣出神道。 夏子期想了想:“也就两次吧……我没怎么注意看,她好像什么游戏都玩。” “赶紧看看你的最高记录被破了没啊!”林放蹬了他一脚,“我玩了二十年都没见到公主呢!!” “哇靠,那是你太水了好吗?!” 于是乎,一语被点醒的夏子期忙掏出所有掌机翻了遍。末了不禁啧啧数声,兴奋异常:“但凡她玩过的都通关了!有的还、还破了我的记录!” “真的假的?!”林放偏不信邪,非得眼见为实。不见倒还好,这一见,身为成年普通人的自信瞬间荡然无存,怔怔地扯着夏子期道,“莫非……是个妖都有这方面的天赋吗?” 夏子期扶住眼镜,把手一摊:“妖只在生理上和人类有点不同,打游戏这方面……我还真不知道,嘿嘿……” 看着夏子期双眼放光的嘚瑟样,问了也是白问,林放双臂抱胸往椅背上一靠,飘了会神,又问:“这车要坐多久?” “好几个小时吧,具体不太清楚,据说是机密,得问赛务组的才知道。没事干就睡觉呀!这么长的路,不睡白不睡呢!” “我睡不着……”林放强迫自己合上的眼再次睁开,挪动几分屁股以保持最舒服的坐姿,“小夏,三年前国安部改制的时候你多大?大概……十七?” 夏子期正想逗涂涂玩,银丝绕着指尖打了卷,扭头茫然道:“对啊,十七,怎么了?” “那……你知道叛乱是怎么回事吗?” 大概是没料到林放会这么问,夏子期捏着眉心斟酌好一会,方道:“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年前……大概是暑假的时候,捉鬼的那批人先闹过了革命,成功了。大概过了半年不到,冬天这样吧,就轮到降妖这边的开始搞事情。” 林放用一个淡淡的嗯作为回应,继续听夏子期往下说。 “闹改制的时候学校停课了,我妈死活不让我留在上海,就回了成都。倒是我爸和其他四家的家主都去了北京,学姐和景杭哥南下执行任务,结果……悲剧就发生了。” “悲剧?”林放抬眼一顿,“怎么个悲剧法?” “说是中途遭到埋伏,一死一伤。死的那个是学姐,自始至终都没找着过尸体。所以事后景杭哥在医院醒了,连夹板都没拆,拔了吊针和插管冲出去要找人。找啊找,和疯了一样一找就是三年。喏,这不前两个月,刚找到的,当宝贝似的正宠着呢。” 本该波澜壮阔、凄惨悲情的生死离别,被夏子期用接地气的俗语叙述得平淡无奇,甚至有些怡情。林放一个哆嗦,问:“他们是搭档吗?” “是啊,一直都是。”夏子期眯眼享受着宰舟平稳提速的飞驰感,“你还不知道吧,他们私下有个外号,叫‘沪学双雄’。” “沪学……双雄?为什么?” “因为他们很强啊,虽然单兵作战不一定最强。但两个人凑一块,至少在同龄人、或是年轻一辈当中,一时半会还没见到比他们配合得更默契的。再告诉你件事,从09年到13年,整整五年的年赛,冠军全是被他们包揽了哦,就没见他们输过!” 正半扭着身子掏东西的林放堪堪一愣,手心里的移动电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区区弹指一瞬,林放脑中呼来喝去的全是流星飒沓的侠客形象。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哪还听得进夏子期的嘀咕: “说真的,咱们年赛冠军的奖品实在是太难看了……丑了吧唧的戒指。人家连拿五年冠军,你就连送人家五套对戒。换成我是学姐,我也不乐意戴呢!诶老林,你在听吗?” 不等老林回答,一声长者般大智若愚的笑自上方飘来。两人双双抬头,忽见正前方车顶霍然打开个洞,从天而降一枚躺椅,不偏不倚地同前一排座椅无缝对接。 定睛一看,丁吉昌正靠在躺椅上,手里悠哉哉地挥着把蒲扇,须发迎风而动。 林放:“……啊!” 夏子期:“啊啊啊啊啊——!!” 歪脑袋的涂涂:“呀?” “别害怕,年轻人们。”丁吉昌笑了笑,“我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尖叫二人组违心地齐齐摇头,顿觉不对,又微不足道地艰难点头。丁吉昌像个教书先生般摇头又晃脑,诌了几句不知哪年哪月的老古董,放下蒲扇,道:“夏同学刚刚提的建议很好,下一回年赛,赛务组会对奖品种类进行适当调整的。” “诶诶,丁组长客气啦~” 夏子期没心没肺地摆摆手,要不是对上林放震惊的目光,压根意识不到问题所在。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小心翼翼道:“丁组长啊,刚刚我说的那些……” 丁吉昌把头一点,一本正经应道:“都听到了。” 两张俊朗的小白脸瞬间皱成风干的草纸。 然而丁吉昌只是重新拾起蒲扇,缓缓道:“林同学——对吧?” 林放一愣,愈发窘迫尴尬:“您怎么知道我……” “我想,只要这两天在国安部呆过的人,大概没有不认识你的呢。” 没了扩音喇叭的丁吉昌乍看起来和普通老爷子别无两样,蒲扇尖在夏子期、林放和涂涂间依次划过,他挨个点名:“夏家少爷、成局长亲自挑中的人,以及……一个小姑娘。” 顺利通关的涂涂刚抬头,便看见有人正拿蒲扇指着自己,便摘了耳机。刚要开口,夏子期突然插进她与丁吉昌之间,惨兮兮笑道:“丁组长,车顶上的风景可还好……?” 饶是丁吉昌吃过的盐比小鲜肉走过的路还多,保不准一把撒肉上,能直接脱成肉干,自然猜得到夏子期是什么意思。 “好归好,就是路上车多了点,等出了五环就能清净些咯。” 说罢丁吉昌轻摇着蒲扇,按下躺椅外侧的按钮。几声典型的机械嘎嘎声响,刚落下不出五分钟的座椅再次沿着来时的路线循入洞中,钻进上层不见了。 看傻眼的林放:“……你不是说这宰相什么舟的只有一层么?” “一般来说只有一层……”夏子期扶额抹汗,目光呆滞不敢直视对方,“因为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上面一层……” “你——!” “我……?!” 说罢夏子期打眼缝瞟了林放一眼,后者眸中除了鄙视别无他物。在被迫同其对视三秒后,宛如鸡飞狗跳的阵仗又在宰舟肚子里大战三百回合来。 与稀稀拉拉的10号车相比,前头的9号车坐得满满当当,甚是安静。它疾驶过高桥,而前方,8号车早已因红绿灯的缘故,彻底消失在路的远方。 好在事先有人提前退赛放弃登车,轩漓总算逃过坐大腿的一劫,在景杭与窗户间的靠窗座上坐着。车刚驶出六环外没多远,熬了大半宿的轩漓已然仰成一滩,顺着椅背沿景杭方向徐徐滚落。 九亿少女的梦见状,忙将肩膀凑上前,接住对方昏沉的脑袋,保持着平衡,纹丝不动。 她,睡着了。 记忆之中的心肝蛋儿但逢坐车出远门,必是入座即睡,单是这年赛就一连睡了五年,今年是时隔多届后的第六年。 景杭就像接了个宝,而不是一颗脑袋。颔首垂眼,视线一刻未从轩漓脸上离开过。那张百看不厌的睡容好似一泓天池,静得丝毫不见波澜,一只醉美进了心坎里。 扑通、扑通——飞跳的心脏持续加速,景杭不由自主眯起了眼,清亮的眼眸逐渐被占有欲吞噬,仅使剩下试图霸占的贪婪之色。 算了,还是等她醒了吧。 景杭轻轻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正打算偷拍一张留作纪念。还没来得及按下拍摄键,窗外忽而响起红团子高亢的报警声。 紧接着,宰舟底盘持续发出擦枪走火般的突突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全速接近——说时迟,那时快。轰一声巨响,不明物体刚撞上了刚驶下桥面的宰舟,连打了数个滚,歪斜在路边,簌簌冒着烟。